一声‘九儿’,叫得着实蹊跷,势必不能回头。
“阿砚,快跟上我。”走在前面的魏延忽然朝我伸出手来。我高兴地攀上前去,一把捉住他的大手。魏延的体温比一般人低,掌心冰凉。他猿臂一伸,将我整个人都揽进了怀里。“进了祠堂之后要寸步不离跟着我,记住了吗?”魏延低低道。他温热的口气喷在我的颈项处,眼神定定。我很想伸出手去揽魏延的腰,手臂却怎么也使不上力,心中翻涌起的恶心甚至令我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小步。魏延注意到我的变化,并未多说些什么,只是在我肩膀上轻轻拍了拍,自觉收回了手。这一刻,我感激他。
皇后祠位于背阴面,祠内陈设与一般宗祠的格局并无二致,院落四周的泥土里种满了长青植物,正厅内供奉着镌刻有历任皇后名讳的牌位与香烛,偏厅则是些神佛泥塑。任队长带着参与任务的八名士兵在皇后祠正厅的道地前签生死状,我则跟着魏延在皇后祠里转了转。他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串珊瑚珠,挂在两掌的虎口处。魏延时而疾走,时而缓步,捻摩着珊瑚珠,口中念念有词。四下寂静,我细细观着偏殿里供奉着的神佛,脚步不知不觉便迈开了,直到耳边传来窸窣的纸片声,一扭头,才发觉脑后竟飘着两张淡黄色的纸片人。魏延在不远处朝我挑眉,淡淡道:“既然你不喜欢别人碰你,我只能派我的小兵了。”
我心下大恸。
“今天这光景,倒是让我想起与你在白马寺初遇时的情景。”魏延沐浴在阳光下,牛津鞋上沾了草籽,模样专注又滑稽,“阿砚,我有一件事很重要的事同你讲。”
“什么事这么重要,需要现在讲?”我刚朝他跨出一步,眼前夺然泼下如墨一般的深黑,尖叫已来不及。我感受到突然袭来的危险性,我感受到阳光正在亲吻皮肤,我听到一切一切的呼吸。可是一瞬间,所有的五光十色都只剩下一种感觉。我不再看见,不再听见,不再触摸。珈蓝静静躺在剑鞘里,胸口放着元集大师给我的符箓,细密的丝线从天而降,将我紧紧裹挟,刺进我的皮肤、血管和胸腔中去,又落到我的面前。那丝线在我的前额游走,顿痛慢慢袭来——前额已被丝线刺穿。我伸着一双手凌空胡乱抓着,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悲凉,天眼怕是保不住了。虽然我曾记恨陈昂驹贸然给我开了天眼,也从心底抵触天眼中的另一个世界,但我无法真正割舍它,它已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并让我觉得自己离魏延更近一些。
“真是一副好眼睛。”黑暗中,我听见一声叹息。
随即,前额被猛地一记拉扯,锥心的刺痛将我激地几近昏死。我整个人伏在冰冷坚硬的砖地上,心绷得如满弓的弦,漫天而来的,是一种无声的绝望。
“疼吗?哈哈哈——”尖细的笑声传进我耳廓的鼓膜,“还有更疼的。”
我呲着牙,强忍剧痛,问道:“你要做什么?”
对方没有回答。
鲜血从前额蜿蜒而下,顺着鼻梁,滑进唇中。我在黑暗中等待了许久,才意识到对方已经走了。眼前是一团化不开的漆黑,此刻的我与失明无异。这感觉,五分熟悉,又有五分陌生。相比疼痛和害怕的情绪,我更懊恼。我懊恼自己的无能,遭遇险境时我总是等着他人来救的那一个;我懊恼自己的无知,知道自己有几分小聪明便无心向学,有很好的老师却不屑求教,更从未花精力去真正弄明白过我自己。我是什么,想要什么,我究竟有什么能力,该如何运用我的能力,以及我身上那些奇奇怪怪、难以解释的现象,所有的这一切,我都选择了逃避。尤其在朱狄出现以后,我活得更糊涂了,不光得过且过,还觉得就算把日子过得无聊到难以下咽,也总比活得清楚明白要好上许多。
如今我落在这个结界里,没个三五天怕是出不来,倒是可以把所有问题都想想清楚。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朱狄并与之亲近的?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旁人的触碰产生心理反应?别人眼里的我无比荒唐糊涂,那么在我自己眼中呢?
沉思的过程中,我听见哗哗水声。一双细长的手从我腋窝下穿过,钳制着我整个人,只觉水声由远及近,甚是悦耳。
“把她放下。”那声音里藏了无数年轮,苍老地令我心霍然一空。
“是。”我听见嬉笑声,应该是红狐狸的戏谑。
“把她扒了,丢进来。”
我闻言吓得缩成一团,拼命拿手去阻挡周身攀上来的利爪。我的心在疯狂尖叫,我憎恨旁人碰我,更别提在毫无视力的情况下赤身luǒ_tǐ。可是我浑身软弱得像一滩泥,身子一空,便重重落进水里。温热的水纹触碰着我的肌肤,拍打在面上,将我额头上刚结痂的血块又融化了。腥咸的血水混着热蒸汽,一并蜿蜒向下。我隐约感觉水面之下有东西朝我袭来,踉跄后退,却被一双细爪擒住。我失声尖叫,却也无处可逃,整个人哆嗦得如同抖筛。粗粝的指甲划过我上臂的皮肤,将我的心压得低低的。
一个画面在我脑中一闪而过。
我想起来了。
高二暑假,哦不,准确地说是我堂姐梁樱高二那年的暑假。当时我刚和爹结束一遭游历,在北方倒完货,皓晖同志先回行会了,司机开车经过兆安路,梁家老小区一下跃入眼帘。正午的烈日将室外的柏油马路烤得滚烫,我叫停了车直奔堂姐家。将近四百平的跃层公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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