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霜降极重,皇宫之上天宇濛濛,夜色浸入衣裳,筋骨透凉。
回凤禧宫的路上,陈皇后一行出奇地静,只剩下行走带来布料摩挲的窸窣声。
“娘娘……”诗霜望着皇后脸色凝重,自觉陈嫀并不是恋旧重情之人,心中有些奇怪,没忍住还是唤了出来。
陈皇后脚步停了下来,望着与平坦大路分离出来的青石小道道:“此处往里走可是云绯馆?”
诗霜伸着脖子往这漆黑诡异的小道里望了望,周遭密密乌桕,虽冒了不少嫩芽,但在暗夜之中枯枝仍如同鬼魅爪牙一般伸着,着实令人心里发毛。她点点头道:“是,娘娘可是要去看杏昭仪?”
皇后没有应答,只对着身后两排宫女太监说:“你们先回凤禧宫,本宫与杏昭仪有些旧情要叙叙。”
齐齐一声“是”之后,路上便再无了人烟。
陈嫀没多说什么,跟在一边的诗霜一向察言观色,联想着自然摸懂了几分: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想来皇后是在担心从前交代杏昭仪许多事,在其死前可能会一箩筐抖出来,若不堵上其口,疯言疯语的传到皇帝耳朵可就多了桩烦心事。
想着,诗霜赶紧跟上陈嫀脚步,霜沾湿了裙角,又溅上些泥,黏黏答答。
离着云绯馆还有十几步,乌桕终于稀疏起来,豁然开朗,同时耳边亦传来些零零碎碎尖利的叫喊声。
果真不出皇后所料,这杏昭仪自然不甘如此死去,厉声诅咒着王鄞以及皇后,厚厚云团遮天蔽日,这声响隐隐约约倒像厉鬼索命一般。
“参见皇后娘娘。”几个前来奉命的太监见着皇后,赶紧上前来诉苦,“杏昭仪不服圣命,又口出狂言,奴才等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没等皇后开口,发髻散了一半的杏昭仪站起来,指着皇后,声音已经喊得有些嘶哑:“皇后,亏我从前对你尽心竭力,帮你做了那么多事,到头来竟落得个鸟尽弓藏,真是报应啊!”说罢竟仰天大笑,其面色如纸,又穿了一身素色xiè_yī,一眼望去竟生生令人胆寒,“报应,你也会有报应的!谢秋华的黑锅我帮你背了且罢,还有多少被你害死的女人孩子,她们晚上都回来找你索命的。你最好不要半夜醒来,不然吓破了胆可怨不了谁……”杏昭仪边说边咯咯笑着,来送白绫的太监胆子小都堪堪捂住眼睛不敢再看。
“胡言乱语的成何体统?”陈嫀亦不是好惹的,沉着脸道,又转身望着身后垂着手的侍卫,“一个个都瞎了眼?还是没手没脚?想要违抗圣命吗?要是让皇上知道你们放任杏昭仪如此放肆,可都是要没命的!”
两排侍卫面面相觑,瞟一眼这形同女鬼的杏昭仪,吞口口水,想想还是自己的脑袋要紧,便握着刀一溜上前架住了杏昭仪。
纵然杏昭仪拼死挣扎,但还是敌不过几个身强体壮的男人压制,笑着便又要说些什么。诗霜见状,大着胆子向前,解了罗帕,一把塞进杏昭仪口中,又瞪着执事太监:“胆小东西,还不过来奉命行事?”
见一芥女子且敢,两太监忙上去把白绫死死缠绕在杏昭仪脖子上,扣个死结,便往横梁上挂。
皇后背过身去,耳边是越来越弱的呜咽声,叹口气道:“今夜你们什么都没听到,本宫亦没来过,谁要是敢漏口气,仔细脑袋。”
陈嫀声音不响,亦不似杏昭仪一般尖利刺耳,只是听得人心中莫名害怕。再者,皇宫本就是肮脏不堪,侍卫太监更是心知肚明,忙应着“是”便鱼贯出了门。
离了云绯馆,皇后终于舒了口气。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这大半夜的可不止她一个人经过云绯馆,总有那么多巧合,使得事情发展变得更为有趣。
这个人倒也不是什么重大角色,她只是一个新入宫的常在,唤作金颦。
金颦本夜半无聊,独自从交好的姐妹处回来,抄了个近路,竟不小心听得如此之事。她原本更是不知道杏昭仪被处死,听了半天墙根,最后还听出皇后的声音,方才恍然大悟。幸好其是个聪明姑娘,什么都没说,只快着脚步赶回了环翠宫。
第二天,这震惊后宫各院朝中上下的消息便传了遍,韩杏儿父亲倒是识时务,一句话不多说叩谢了皇上,甚至毫无悲色,估计只想着自己被贬,骂着这脑子不灵活的女儿呢。
汝怀一月不问朝纲,一门心思花在求仙问佛上,一看到折子,听到“启奏陛下”便一个脑袋两个大,懒得搭理那些上谏的,又听了些宰相派的恭维之言,说什么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心情总算好了些,便草草下了朝。
从太极殿出来,皇帝望着湛蓝的天宇眯着眼长舒口气,觉得从仙岛回来之后胸口总有些郁结,便命连常年送上随身带着的碧玉葫芦,从中倒出几粒赤金丸子,一口吞了道:“去重旸宫。”
“皇上最近身体如何?”祁无雪拈着磨得细碎的灵虚香粉细细撒入熏香球中,轻轻合上雕花铜盖,轻灵薄烟便袅袅升腾而起。
汝怀顾自坐下,想了想道:“正如贵妃所言,小蓬莱岛上的确有传闻中的道观,朕与他们探讨了许久,受益匪浅,道长亦给朕不少炼丹药的法子。虽不能一步长生,但仍是满载而归。”
“况那里空气好得很,可不像京城一般拥挤。臣妾见着皇上气色都好了许多呢。”祁无雪瞟一眼皇帝,笑着道,“长生固然好,但仍需要皇上的耐心与毅力,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皇上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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