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意城那番话说完,卫朝枫当场脸色就变了。
她分明是一点余地都没有给他留。
虽然关于她这个人,他其实比谁都明白,他只是长期以来都抱着一种侥幸心理,期望他在她心里可以是一个例外。
卫朝枫还记得,程意城曾经代表所在机构对外出具过一份深度研报,投资建议中关于目标公司的评级从‘持有’直接降为了‘卖出’。这是一个相当惊人的建议,寻常的研究员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敢出具这样的评级。她几乎就是在公开得罪人,得罪多方,得罪目标公司,得罪已经重仓并将长期持有的大股东。但程意城一力扛下了所有压力,态度很有些一个工科逻辑思维的人才会有的高冷:反正我就是这么干了,你们爱跟不跟。卫朝枫在那一天才猛然发现,这个人骨子里有一种非常傲的心性,平时不碰她底线怎么样都行,一旦碰了,她就是绝对不会退让的。
卫朝枫沉默了很久。
程意城在这种状态下,已经不可能再听他任何解释了。她已经认定了,她和他之间发生的一切,既不是郑重的,也不是不快乐的,介于两者之间的一种关系,叫过客。
卫朝枫沉默良久,终于深吸一口气,沉沉说出一句话:“你不想再和我谈,好。那如果,是我爸爸和你谈呢?”
“……”
程意城整个人都抽了一下。
她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你给我说点人话。”
这种时候,不要说她听不懂的鬼话。所有人都知道的,他爹这都去了多少年了,他在这种时候说这种话,这是要吓死她还是怎么的。
“我不是在开玩笑,”他脸色很郑重,有种前所未有的严肃:“我爸爸,真的有一些话给你。”
说完,他起身站了起来,走去一旁的私人休息室,拿了一点东西在手里。当他出来将它交到她手里时,他脸上有罕见的庄重,他甚至是双手交到她手里的,以防她没有接掉在地上沾了灰尘。
这是一封信。
出自卫柏之手。
当年那个男人已经很明白,他时日无多,终有一天会遇不测。当一个人面对死亡的徐徐走近时,他会变得异常清醒,身后要交代的桩桩件件,他都会一一罗列,以防留下任何一点遗憾。在这种状态下,他甚至想到了给卫朝枫未来的感情归宿写封信。在那个男人眼里,他是一个不及格的父亲,没有办法目睹孩子的婚礼,也没有办法去教会卫朝枫如何去爱一个人,事实上,他连自己的爱情都一塌糊涂,最终负了太多人。他有很多事不能做了,所以他只能写。写他想说的话,写他为这个孩子还可以做的一些尽力。
信封上写着:‘给将来会在卫朝枫面前的这一位小姐,亲启。’
卫柏的意思是只写给将来儿媳妇一个人看的,但卫朝枫这个不要脸的,他本来干坏事就没什么心理负担,当年还小时就拆开看过,看完后也没太大感动,他还小么,才*岁,只觉得挺扯淡,什么情情爱爱的玩意儿在他眼里都是天边的浮云。
但二十多年后的今天,卫朝枫无比感激当年自己没把这封信扔了。
看程意城的表情就知道,她是多么震惊,又是多么震撼。
卫柏是一个很具大局观的人,这种大局观甚至包括了对未来一个人成长轨迹以及性格定型的远见预测,所以他当年就已经想到,唐家能把卫朝枫养大已属奇迹,至于能养成什么样子,作为一个爹,他是不指望了。在唐家长大的孩子,性格中多少会有些暗黑的问题,这一类问题势必会影响将来的情感,所以这封信其实写得很简单,无非只想表达一个意思:我们家卫朝枫从小身世飘零,性格确实会有些不如意之处,若冒犯了将来他想共守一生的这一位小姐,他作为父亲,首先有责任道歉,是他使卫朝枫缺失了一定的情感教育,还请将来的这一位小姐能够再给他一次机会云云……
这封信若出自寻常人之手,那一定是平淡无奇毫无看点,可是它是出自卫柏之手,这个可看性就太高了。卫朝枫的语文水平就像是体育老师教的,这点他是随的他妈,唐家信奉的教育向来是重武轻文,所以他老妈的作风一贯是‘看你不爽,少废话,一个字,杀!’。可是他爹不是。卫柏本质上来讲是一个公司执行人,执行人就有一个公众形象问题,所以卫柏从小受了良好的全面教育,能文会武,提笔能写一手好字,开口能纵横上下五千年。这样的人一旦动情写封信,这个震撼力,是非常可观的。
再加上卫朝枫这个人,十分鸡贼。
当程意城迈入这间办公室什么都没看只看了放在桌上的那一张卫柏的相片时,卫朝枫就明白了,程意城也不可避免地有所有暴雪的跟踪研究员会有的一个通病:对他爹非常敬畏……
卫朝枫本来觉得,他追个老婆,还要拿他爹出来狐假虎威,作为男人,他很没有面子;但当程意城说了那番话之后,卫朝枫迅速地把他爹搬了出来:这种时候,老婆都快没有了,他还管面子他蠢啊?!
思此及,他的腰板就挺得更直了:“我没有骗你吧,真的是我爸爸写给你的……”
程意城没想到关键时刻他还留了这么一手,一时间有点受到冲击,既有种见到偶像亲笔签名的感觉,又有种不想放过他儿子的纠结:“我跟你之间的关系……”她能看吗。
“除了你,没有别人能看,”卫朝枫眼疾手快,三两下撕了信封塞进她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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