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还请大人……”她至此顿住,恍惚又转瞬坚定地笑了一下,“不,我不会错的。大人信我,我这一次,不会再错了。”
夜色渐沉时忽而起了风,敲在窗纸上发出簌簌的响声。楚墨昔接过细瓷的茶杯抿了一口,浮泛的泡沫携着灼烫的温度溢开满口的清香。她搁下杯子,目光中一点疑问的神色湮没在无穷无尽的氤氲寒雾里,一如既往的淡然。
“楚姐姐好冷淡,人家特意选了许久的茶叶也不肯夸一句。”宋梨画笑嗔着替她斟满,眉目含春,“那现在,楚姐姐可感觉好些了?”
“不过是有点累而已,毕竟玉竹的情况你也大致能猜到……”她摇了摇头,“我尽我所能救他,其余的只能听凭天意。”
“尽你所能?”宋梨画莫名其妙地突然扬声发问,她狠狠握拳,在指尖刺入掌心的刺痛间逼自己重新笑靥如花道,“就是不知道楚姐姐所说的‘天意’,说到底,是不是也是‘人道’呢?”
楚墨昔第一次愕然地看着她,正当此际风骤然大了起来,呼啸着扑上窗子震出剧烈的响声,如撼动十方的悲壮鼓角又如浩浩扬沙间的万马齐嘶。她就在这跌宕起伏的噪音间悠然起身,字字响如流珠:“楚姐姐若休息好了,是不是有精力回答我几个问题呢?”
此言一出,楚墨昔却反而平静了,连最初的一丝疑惑都隐没不见,她甚至也微笑了一下:“知无不言。”
宋梨画被她的气定神闲刺激了一下,蓦然厉声道:“两个人一死一伤,他们又不是傻子就不会挣扎不会喊?为什么我们阖府上这么多人都听不见!换岗的侍卫呢?为什么会一直拖到早上才发现!”
楚墨昔若有所思地点头:“梨画说得有道理,此事确该详查。”
她闭了闭眼,有记忆里的重重旧影叠着灿烂的光华交错而来,冲击着她一腔愤慨,将之尽化为萧瑟的哀伤。她睁开眼,压下心头的寒意,以自己也听不懂的语调又问:“之前连日大雨,府中很多北人受不了湿冷都生了病,楚姐姐就给所有人包括婢女侍从都送了一味祛湿散寒的汤药,是不是?”
她刻意镇定地负手走了几步:“那药真是好喝,大家都说一饮之下齿颊生香,百寒悉除。”
在长得绝望的沉默里,她到底忍不住又去看楚墨昔,因紧张而眩晕的视线里,依然清晰地看见她——
没有辩驳,
那自始至终的沉静反而如一簇干烈的火,将她五脏六腑都燃烧起来。她撑着仅存的理智把每个字都咬得极其真切:“我还想问问,青琐习武之人,当初由洛阳至长安一路上还要借她之力以保周全,要把她悄无声息地一击毙命得有多么厉害?而这么厉害的一个人,要去抢什么东西居然抢不过对此全无察觉又素来体弱的玉竹?要两个人一直拖到后院等他伤重昏迷才能得手?”
楚墨昔听至此神情终于有了变化,她不语,看向面前绛蓝衣裳的少女。风声如戟,将整个世界横劈开来,一半堕入沉沉的幽黑另一半在摇曳的银烛间绽放出光来,宋梨画就站在那片凄冷的光晕里,又道:“何况那院墙高得根本没有人能逾过去,楚姐姐你说,这种种迹象,除了府中的熟人下手以外,还有其他可能吗?”
她有点痛惜又有点好笑:“梨画你……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你——”宋梨画一眼瞥见桌面上斑驳的烛光,电光火石般将思绪激过一遍,“还有,那一日我替祁大人写的奏章去了京城,楚姐姐是不是很失望?”
她只觉心重重沉了一下,因为她看见楚墨昔目光中第一次有了赞许,就像很久很久之前在去苏州的船上,在秋天淡薄的日色里,从一见如故的喜悦到契若金兰的相知,普天之下四海之中都不可复得的,情意。
为什么是她?怎么能是她?
医者仁心,总成虚妄;天地不仁,始信其真。
那么多蛛丝马迹,从相见伊始一路淋漓地铺展至今,她从来不敢细想,却无论她想不想,总是要成真的。
“梨画你好聪明,比我以为的还要聪明。”楚墨昔最后一次温和笑着夸她,尔后收了笑容定定看她,向来的疏淡清冷第一次被彻底的凌厉森寒所取代,“可惜,太晚了。”
她说完毫无牵恋地起身便走,连再看一眼都不屑。她一推开门肃历的风呼啸着撞进来将烛火悉数扫至寂灭,没了红光的映衬,她一身白色的长衣白得近乎摄人,如山岭上千年不化的积雪,又像渺渺水面上至素反艳的莲花。
“楚墨昔你站住!”宋梨画当下急了两步冲过去死死拽住她,嘶哑了声音吼道,“你得告诉我为什么!你告诉我!”
楚墨昔被迫回头,缓缓道:“事到如今,你还想知道些什么呢?”
说完她又追加了一句:“还有什么是你自己想不到的?”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一问如贯空的雷电逼得宋梨画一瞬间颓丧地松了手,她就在此刻决绝而去,身后风声飒沓,如奏悲歌。
宋梨画顿时失了所有气力,顺着门框慢慢滑坐在地上,睁大双眼看着那道雪白的身影顷刻间不见,浸入泼墨般的黑暗里。
她不知道自己此刻该想些什么,只是长久坐着,一动不动。
悲人道兮悲人道之实难,哀人道之多险,伤人道之寡安。
世路如此,复何所言?
☆、思慕
向下的石梯通向类似地窖的地方,因终年不见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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