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报之人一挥手,门外便走入几个身穿丧服的壮汉,走到铜棺旁,抬起棺盖,准备合棺。
柳星玦忽然道:“等等。”
她走到棺旁,变出一样事物,轻轻放在明朔身旁。
冰霁剑。
如影随形,如我在侧。
柳星玦复又摸了摸他的脸,才收回手,道:“合棺罢。”
厚重的棺盖将那张沉睡的容颜掩盖,轰然合上。
柳星玦从一旁宫娥手中接过一只铜铃,一拍一拍慢慢摇晃,口中低声吟唱安魂歌。
寒风卷起她长长的蓝袍,白发拂过眉眼,她神色清冷,轻轻摇着铜铃,一步一步走下长阶,走过天色灰蒙的广场,穿过巍峨的玄武门。
低吟浅唱伴随铜铃声声,渐渐远出皇城。
一路风尘,一路清唱,直到声音沙哑,声嘶力竭,直到繁芜青草变成莽莽荒漠,直到你能听见。
三个月后,青海。夜风吹拂。
一行抬棺人将紫铜棺轻轻放到水边,柳星玦回头看了一眼:“你们回临安罢。”
为首的小眼睛将军不明所以:“娘娘要在此处停留,臣等自然要跟随娘娘左右。”
“我回不去了,走罢。”柳星玦手指轻轻覆在棺上,密密麻麻的符咒泛着蓝光,流水般从她手中绕出,将铜棺封了一层又一层。
她轻轻一抬手,厚重硕大的铜棺缓缓升到半空,柳星玦一脚迈入湖面,隔空托着铜棺,在水上渐行渐远。
“娘娘!”小眼睛大喊一声。
柳星玦没有回答,和那张铜棺一点点远去,消失在水际。
岸边白鸥忽然惊起,扑棱棱数声,纷纷飞向湖心。
柳星玦轻吻铜棺,低声道:“朔儿,此地灵气充沛,我将你封印在此处,净化你的怨气,我一定会回来解开封印,等我,好吗?”
他再也不能回应她了。
水上一片静谧,只有几只白鸥停在她的肩头,默不作声地看着铜棺。
“等我。”柳星玦微微勾起唇角,手指恋恋不舍地松了开。
一切仿佛尘埃落定,铜棺入水,慢慢沉入湖底。
柳星玦合了合眼,手中掐诀,低声念咒,湖面微风渐起,湖心刹那间爆出一片刺眼蓝光。
白鸥低鸣一声,似乎不舍,却又碍于某种力量,振翅飞离。
小眼睛将军还守在湖边,见此情景不由得睁大了眼:“国师在干什么?”
视线中忽然有什么多了起来,他抬头仰望,夜空中本来一片漆黑空无一物,此刻却冒出了一颗又一颗的星辰。
那星辰与帝都看到的不一样,边缘圆润,光芒冷冽,似漫天银沙飘洒。
其他人一声惊呼,小眼睛又低头看去,平静湖面随之倒影星辰,一颗颗璀璨如珠,越来越多,甚至还出现了他不曾见到过的紫红色的云一般的星团。
有人惊叹道:“这简直只有神仙才能做到的啊……”
其实柳星玦只是在设阵,那个凝聚星辰之力的四象星辰印。
忽然,夜空中一声鹤鸣长啸,一道金光如同一抹绚烂的烟火,蓦地从天际落入湖心。
那人一身金袍,白色曼陀罗华片片盛开在衣角,身旁一只丹顶白鹤,伸长了脖子在柳星玦肩上一啄。
柳星玦微微睁眼,有些诧异:“你?”
白殷一手按在她的肩头,道:“你的寿元已经耗尽了,再这么下去,只有魂飞魄散才能设好这个阵。”
他说着掌心金光暴涨,缓缓输入柳星玦体内。
柳星玦排斥道:“不用你管。”
“就当给你赔礼道歉罢,你不是还要回来解开他的封印吗,要是魂飞魄散了,还怎么回来?”
柳星玦的手微微一颤。
是了,只有去往轮回,她才会有回来的那天。
若是魂飞魄散,朔儿不知要被封印在这里几百年几千年。
醇厚的灵力源源不断的输送进来,柳星玦无法拦他,也不想拦他,一是她要留住自己的魂魄,二则是封印必须一气呵成,四象星辰印凝聚星辰之力,原本就有悖天道,一旦断了,不但她要受到反噬,明朔也会跟着遭殃。
柳星玦冷汗如雨,良久,阵成,湖面和夜空中的星辰骤然大亮,刹那间照彻长夜,恍如白昼。
柳星玦微微看他一眼:“我不用你道歉赔偿,也不想欠你什么,今天这份恩情,来世必定还你。你助纣为虐残害生灵,天道轮回,终将自食恶果。”
白殷收回手,负手看着她,毫不在乎地一笑:“但愿如此。”
柳星玦不再看他,凝视着水面铜棺沉入的地方,双手无力垂落下去,缓缓闭上双眼。
走过千山万水,终于将他送来。
柳星玦蓦然沉入水中。
白殷在湖上凝视片刻,忽然摸了摸身旁的白鹤:“你说,什么情啊爱啊,这些人明明为其所困,却又甘之若饴,怎么这么邪乎?”
白鹤一声长鸣,无法回答。
永岁七年冬至,帝朔与帝后焕双双沉湖,新帝为二人建衣冠冢,合冢葬入帝陵。
后来盛世昌平,烟火满京华。
关于朔焕二人,后世流言纷纷,杜撰不穷。扬陵那场力挽狂澜的一战,帝朔坠楼而亡,帝后一朝白发,当时到底是怎么样的景象,百年后早已无从考据,但唯一能够确定的是,那一战生死攸关,关乎整个天泽存亡。
后来帝后与帝朔一同沉湖,也有传言说是二人双双羽化,相携离去。
毕竟当时没有人亲眼看到二人沉湖,只看到天生异象,又有仙鹤载着仙人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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