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折昔与君知犹按剑起
29-05-13
“……好功夫。”独孤寂望着大红绸布卷飞的方向,喃喃自语。
变乱一起,他们这桌倒成了漩涡中唯一不动的礁石。贝云瑚兀自静立,视线穿过无数惊叱怒吼、扑跌滚跃的乌影,始终不离太爷左右,若有所思;僵尸男子啧的一声,吐出几个单音,依神情判断,也不会是什么好话。梁燕贞目力绝佳,奚无筌出手时她恰好转头,追着那没入红绸又倏然穿出的笔直影迹,直到现出竹箸原形,骇然脱口:
“好……好可怕的功夫!他……怎能将筷子射出这般远?”
独孤寂回过神,才知她指的是这个,摇头道:“这有什么难的?我不是说这个功夫好。”拈了根竹筷一甩,啊啊啊的三声惨叫,七八丈的直线距离内,三名匪徒翻身栽倒,裹满鲜血的竹筷穿出最末一人身躯,余势不停,撞上一名奇宫弟子的剑刃。
少年顿觉一股大力压至,长剑一歪,恰将对手的脸面劈开,被滚热的红白物泼了一头,自己踉跄侧倒,握著右腕身子发颤,可想见痛楚之甚。
梁燕贞目瞪口呆。只听爱郎怡然道:“……我用的是刚劲,他则全是巧力。小燕儿,你再瞧清楚些,他可不是徒手扔的筷子。”
得大行家指点,梁燕贞稍稍摸著门道,专看奚无筌笼于袖中的右手,见袍袖翻飞间,一杆拇指粗细的滑润玉竹乍现倏隐,前端的笔斗乌黑油亮,似是犀角玳瑁一类;所束毫毛尖、齐、圆、健,四德俱备,不是精钢铸造、徒具笔形的仿刃,真是一杆聚锋紧敛的斑竹紫毫毛笔。
奚无筌下令动手,自己并未加入战团,见哪一处形势稍乱,又或弟子临敌经验不足,斗得难解难分,袍袖扬起,笔毫黏着筷筒中的竹筷一抖,立时无声飞出,路径时曲时直,速度忽快忽慢,仿佛所射非是硬梆梆的筷箸,而是柳叶之类的柔韧物事。
而竹筷之能,则比他变戏法般的手法更加离奇炫目。
奚无筌出筷罕击人身,遑论如十七爷一般霸道透体,是攻敌所必趋,为弟子争取余裕;偶一中人,筷子也是着体弹开,毫无威胁,下一霎眼,那人忽朝反方向踉跄倒退,恍如酒醉,越想稳住脚步,一用力整个人便失足掀倒,仿佛给筷子打了记内家拳,为“沾衣十八跌”之类的潜劲所伤。
这下连梁燕贞都看出蹊跷,喃喃道:“这是……‘隔物传劲’?”她在狮蛮山后所遇奇人、传授她半部的,能以拐尖闭穴,或度气入体而毋须碰触身子,梁燕贞到那时才知道,世上有如此神而明之的武功。指剑奇宫号称东海武道之巅,紫绶长老身负奇能,似也理所当然。
“……那手可不是普通的隔物传劲。”独孤寂笑道:
“这样说吧,隔物传劲,隔物传劲,你以为重点在‘物’,还是在‘劲’?”
这还用说么?无论伤人救人,都是劲力所为;隔物图之,所求不过出其不意。每隔一物,劲力耗损越多,若非作用于人身,终是无用之功。
“说得好!可惜他练的那门功夫,不是这个想头。”独孤寂抚掌笑道:
“我以为他的隔物传劲,‘物’才是重点,劲力被练得能长久停留在器物中,不求沉猛难御,而是脱体犹存。我的劲力像刀像剑,像拳掌盾楯,只合攻防之用;他的却像丝线,像筛网,像皮球针勾,以各种形式依附在外物上,意在变化无穷。
“你以为他用毛笔挑飞筷子,是扮高深、装派头,一显长老威风么?我猜并非如此。而是他早已习惯日常之中,信手寄存劲力于各种物事之上;徒手拈筷一掷,未必比笔尖更加灵巧。
“我曾听兄长说,世上有修为深不可测、内力取之不竭的绝顶高人,以习练这等寄附之劲为乐,随身携带一只兽形的傀儡,使之运动不绝,宛若活物。没想到在凡夫俗子的身上,也有这等志向。”
僵尸男子前头听他满口好话,不由得嘴角微扬,只差没点头如捣蒜。岂料十七爷话锋一转,隐有嘲笑奚无筌志大才疏之意,僵尸男子眉目一冷,哼道:“硬碰硬他自非阁下的对手,然而,若以巧劲分高下,胜负尚在未定之天。你本事忒大,不会睁眼说瞎话罢?”
独孤寂笑道:“我就是这个意思,你点头附和便罢,何必复诵一次这么客气?话说回头,以武论尊,站着的人才能说话。比刺绣我也比不过绣坊宫女,打架谁与你比这个?”
僵尸男子斗气不斗理,自是冷笑不绝。“惊震谷一脉乃龙庭山气宗,要比内力根基,奚无筌纵不比阁下,也不是拿不出手的三脚猫儿。有道是‘骄兵必败’,阁下隐居已久,此际重入江湖,上山踢馆如此高调,岂能不慎?”
“‘惊震谷’名头响亮,吓得人家小心肝扑通扑通地跳,都快败肾了,哪敢不慎?”
独孤寂笑眯眯回口。“忒威猛的宗门,不想居然有这——么纤细的内功心法,不知叫什么名目?小媳妇绣花来红神功么?”僵尸男子满肚子酸话全憋在嗓子眼,差点没噎死自己,偏生这厮于武功一道的眼力极毒,居然被他戳在点子上,饶是僵尸男子聪明绝顶,一时也无语辩驳。
惊震谷修习内功独步龙庭九脉,多出内家高手,其镇脉绝学“呼雷剑印”既是掌,也是剑,威力绝强,谷中人人修习。不知何故,却许久没有像样的顶尖高手出世,逼得举脉上下加紧钻研,唯恐没落,无奈表现越发平庸。
僵尸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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