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襄分毫不诧,笑盈盈的望他,“弥月脑袋就这一颗,皇上剑上稍稍使力,要去便是。待得到了阴曹地府,在下许是还能与太后闲聊,就聊,昨夜前半夜那拜月殿的火,究竟从何而起,也聊太上皇对太后虽无感情,但至少也能安然而处,相安无事,怎昨夜太上皇就会突然失控的要她性命,死得冤枉。”
这话一出,百里堇年手中的长剑陡然落地,剑尖猛的抨击地面,发出铿锵沉闷的脆响。
他足下也陡然有些踉跄不定,一旁叶猿急忙上前将他搀扶,恭敬刚毅的唤,“皇上?”
百里堇年这才就着叶猿的搀扶稳住身来,面色极为难得的有些隐隐发白,漆黑的瞳孔起伏不定,似有什么苍凉悲然的情绪欲要夺眶而出。
“扶朕出去。”待在原地沉默半晌,他终是低哑着嗓子朝叶猿吩咐,那苍白的面色与悲凉的瞳眼,哀色覆盖,活生生令他莫名的苍老疲倦不堪。
叶猿怔了一下,不知何故,但见百里堇年情绪不稳,便也不敢多问,仅是忙朝百里堇年点头,而后便扶着百里堇年朝不远处屋门行去,却是足下还未行得两步,便闻身后柳襄懒散悠然的道:“皇上本为孝子,但终究还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如今最是心紧之人已去,皇上此生,终究会在遗憾与愧疚中渡过。”
“你闭嘴!”百里堇年蓦地止步,猛的扭头过来,阴森煞气的朝柳襄大吼。
柳襄懒散观他,微微而笑,“便是你不让在下说,有些东西已成事实,改变不得。在下这颗项上人头,皇上随时都可拿去,这摘月台,皇上要搜要毁皆随意。”
“朕让你闭嘴!”
百里堇年怒吼一声,蓦地抬手朝柳襄一挥,瞬时,浓烈的掌风震着周遭空气蓦地袭来,奈何柳襄则是随意的一个歪身扭头,便恰到好处的躲过,奈何那掌风掠过柳襄便径直望他身后蹿去,顿时将柳襄身后的雕窗震得支离破碎。
柳襄啧啧两声,“太后最初还夸过这雕窗的纹路最是好看。如今倒好,便是重金之下,也难以复原如初了,可惜,可惜。”
百里堇年面色雪白,两手陡然紧握成拳,捏在袖袍中抑制不住的发颤。震怒上涌,他浑身上下都布满了杀意,奈何半晌之后,他终是强行收敛,一言不发的推开叶猿,回头往前。
他足下略是踉跄,细瘦单薄的身形甚是苍凉。叶猿眉头一皱,一时之间有些把握不准君王之意,也不敢多言,仅朝柳襄威胁冷冽的扫了一眼,随即便快步跟上。
一主一仆,便这么迅速消失在摘月台,围绕在摘月台外的所有宫奴与禁军,也全数撤离。
百里堇年不曾归去太后寝殿,而是独独回了自己寝殿,随即紧合寝殿殿门,大肆在殿内摔东西。
殿外的宫奴们头皮发紧,浑身发颤,人人自危,生怕自家主子突然出殿便要将自己毫无理由的斩杀当场。
皇上性情不稳之事,在宫中肆意大传,满宫之人,皆人心惶惶,忧心成片,奈何这消息自离净口中刮到柳襄耳里,却毫无半许诧异,他仅是满目幽怨的朝殿外成片的腊梅扫了扫,而后轻笑两声,慢悠悠的起身,便朝殿门而去。
离净目光在他脖子上的伤口扫了几眼,担忧而问:“公子,可要奴才为您包扎一下您脖上的伤口?”
柳襄笑得悠然,似是心情大好,“不必,有人为本公子包扎。”
这话一落,便朝后院而去。
此际,连续阴绵了好几日的天气终于放晴,阳光洒落,着实有些暖和。
凤瑶正坐在屋中饮茶,对百里堇年在摘月台内快速来又快速撤走之事自然有所耳闻,待见柳襄一来,自是心有疑虑,淡然而问,柳襄则笑盈盈的道:“柳襄能说走百里堇年,并非是百里堇年有把柄在柳襄手里,而是,柳襄猜中一事,大肆朝他攻心罢了。”
凤瑶眼角一挑,柳襄继续道:“昨夜前半夜,拜月殿不是着火了么,也正因拜月殿着火,太上皇才震怒的去质问皇后,从而认准是皇后放火,掐死了皇后。那场火啊,可的确不是皇后所放呢,且若柳襄猜得不错的话,定是百里堇年差人所为。这不,百里堇年对拜月殿放火,本是有心对付太上皇,却不料阴差阳错牵连太后,致使太后死于非命。百里堇年是个大孝子,太后因他而亡,他这做儿子的,怎不愧疚,此番这摘月台又是太后最喜之地,且太后又的确几番来过这摘月台,百里堇年来得这里,难免触景生情想到太后,而后啊,情绪大崩,在这摘月台呆不住了呢,情绪也崩了呢,呵。”
冗长的一席话,被他以一种讥讽戏谑的嗓音道出,只是这话入得凤瑶耳里,则是复杂重重,讶异不浅。
昨夜拜月殿那上半夜的火,竟是与百里堇年有关?甚至正因那拜月殿大火,太上皇牵连于太后,百里堇年阴差阳错的害了他最是重视的母后,是以,心神大震,剧烈的悲戚后悔之下,柳襄因此而大做文章,而后便不废一兵一卒将百里堇年赶走了?
思绪至此,凤瑶面色也变得幽远,柳襄仔细将她扫视两眼,勾唇而笑,继续道:“短些日子,百里堇年该是不会来了,也无暇过来了。他昨夜在宫中大开杀戒,虽是有意将消息压下,但纸包不住火,此消息一出,定惹三军大震,呵,百里堇年啊,也不过是自以为聪明罢了,实则,却是在自掘坟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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