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过了。
他想得没错,贾环起初确实只想申斥他两句而已,可此时坐在炕上,虽看不见他的神情,一双英气的眉毛却也皱了起来。
无他,这货的身体语言太放松了!完全不像一个待判的罪犯,虽然装作惶恐无措的模样,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只让他想起自己那些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同学。他相信,只要自己离开这间屋子一时半刻,他立马就能向后倚坐在脚上。
他的脑子里飞快地转着这些念头,就临时改了主意,又喝道:“外面跪着去,就跪在那青石板子地上,叫人看着他。不许给他吃晚饭,也不许给他水,叫他好生知道知道。”
捧砚听了,如劈一个焦雷打在头上,却又不敢违抗,只得自跪到门外头去。他还留了个小心眼儿,只跪在门帘子边上,方便贾环看见他。刚才可没说跪到什么时候去。倘或一时主子们忙忘了,跪到瘸腿的也不是没有。好的也不过赏几两伤病银子,坏的时候连这几两银子亦没有,却要赶出去,从此可不能当差了。如此不但是家里多了个人嚼裹,就是前程亦都无望了。
幸好贾环不是那等阴毒的人,写完一张颜氏字帖,他搁笔停手,轻轻吁了口气,揉着腕子吩咐桐叶道:“把笔涮净了挂好,字也等干了收起来。”说完也不管自己先前说好的叫他跪到晚饭后的话,一迈步走出去,站在了他面前。
捧砚正跪得两腿酸麻,见他过来,顾不得那许多,强忍着两膝疼痛,挪上来抱了他一只脚,嚎道:“小的如今知道错了,不该胡乱编排姑娘们。不敢求三爷开恩,只求责罚罢。”
贾环拔脚,拔不动,干脆任他抱着,森森地磨牙,恨道:“我原以为你虽因着年纪小,才多少性子活泛了些,到底心里面是知道分寸的,因此一向也并不很拘束着你。没想到你背着我,竟是这么个口无遮拦的样子,连主子姑娘的事儿都敢放在嘴里胡嚼,还有什么做不出来。你一向看不起茗烟,嫌他张扬,在旁人眼里,你和他又何尝不是一丘之貉呢!”
直到听了这几句,他才有了几分自羞自愧之心,抱着贾环的手松了松,小声抽泣着。
见他这个样子,贾环脸上却是毫不为所动的模样。他抽出脚,这回顺利的完成了。垂眼看了看捧砚,转过身去,轻轻叹道:“你是老爷太太给我的,如今犯了错儿,我为人子女的,亦不敢擅专,就这么大剌剌的处置你,只是却也不敢留下你了——明儿我就叫人带你回去,把你退回老爷那里去,请老爷处置。”
捧砚跪在那里,感觉他的目光扫过头顶,心下正有些松快,暗想没看错他,这位小爷果然是个重情的,忽然听得这一句,先是一愣,待反应过来,直如魂飞魄散一般,连连在地上砰砰磕头,却吓得一句话说不出来。
桐叶见了他那样,心里很不落忍的同时,也不由起了一阵兔死狐悲之感,也过来劝道:“三爷,他虽有错,到底也不至于闹到这步田地。若是到了老爷那里,少不得一顿板子教导,日后还全完了。您多教导他,他必听的。”
贾环还未及说话,捧砚已是赌咒发誓的表起忠心来。贾环心里原就没有一定要退回他去的意思,不过是看他从头到尾不当一回事儿,顺口编来吓唬他的,不料十分有用。听他说得十分不像样儿,忙喝止了他满嘴葫芦话,只叫他下去,今晚不用他值夜。若是再有个什么错,照样儿退回他去,二罪并罚不说,并不许人替他求情。
待捧砚千恩万谢的下去了,贾环的心情也平复了许多,举目四顾,天幕四合,又亮又凉的星子缀在蓝紫色的天幕上,好像天女的裙子,旋转间有铃铃声。他顿时起了逸兴,吩咐桐叶去支张桌子,晚饭就摆在庭院里。
桐叶搬了张打磨光滑的小圆桌过来,给他摆在院子里的花木旁边。贾环又嫌离得花木太近了,不伦不类,支使着他挪远了些。桐叶又给他端过饭来,不过几样儿家常小菜,虽说不上名儿来,收拾得倒极洁净,又有一壶果酒。
贾环心下满意,自坐下,环顾左右上下,只见清风朗月,良辰美景,不由心神大畅,打发了桐叶自去吃饭,便慢慢的自斟自饮起来。
这酒是他自酿的梨子酒,入口甜软,也不醉人,度数大概只相当于酒精饮料。他稍稍饮了两杯,便觉没甚意思,聊胜于无而已。
百无聊赖的将杯盏推到一边,他执起箸来吃饭,忽然想到还有几坛果酿没开封,倒好送人去吃。只是头一个姜俊,虽然本人是个四体不勤的书生,倒一向颇羡慕前人的豪迈挥洒,喝酒素来只喝烈酒,对这种一点儿不刺激的甜汁儿似的东西估计兴趣缺缺。旁人大抵也同他一般。送他一坛也嫌多了。倒是曾先生有了春秋,家里师母也好饮,喝这个正相宜。可以送曾先生两坛。旁人倒可不必送了,泛泛之交而已,送谁不送谁都不好,竟可一概不给。剩下的可惜了,若方便,倒可拿回京去,老太太近年爱甜软的东西,姊妹们也可尝尝……
或许是夜色太美,而一人寂寞,或许是果酒虽绵,到底也有些醉人的功效,他支着头,只觉得心里变得柔软成一片,起伏的情绪似汹涌的海浪,一波一波的,轻柔地冲刷过心脏。他想念惜春开怀大笑时颊侧甜蜜的梨涡,想念黛玉坐在霞影纱糊的窗下写字,握着朱红笔管的纤长白皙的手指,想念霁月对着烛光打络子,蕊书趴在一边描花样子,甚至想念探春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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