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拿出来,又一盆盆清水往里搬进去。里屋一妇人虚弱地闷哼,然立刻被众人的声音掩过去了。
外屋坐着一老妪,旁边站着一青年,均面色凝重,老妪皱眉垂目,一手捻着佛珠低声念叼着什么,青年则眯着眼紧盯旁边隔架上的青釉花瓶,眼神晦暗,不知在想些什么。
外屋内室之间拉起一扇布帘,各路大夫都守在帘旁,细细听稳婆隔着帘子描述里面妇人的症状,时不时问些问题,再匆匆唤来药童,皱眉凝神琢磨着,写下一个个方子。又有丫鬟脚步匆匆地端了汤药进去,又端着空碗出来,真是一派乱相!
忽地内室声音拔高,只听见稳婆急切地嚷着:夫人!用力!莫要睡啊!
又有人喊:快拿汤药来!人参片再多备点些!
从布帘后冲出一个小丫头,风一样跑出来跪到项仕鹏脚边,却是惊惶失措,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只急切地把目光在他和大夫之间扫,大眼睛中瞬间掉下泪来。
项仕鹏目光一凝,随手指向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你!进去扎针!务必把孩子保下来!
老头忙应一声,也顾不上什么男女之防,亲自背起药箱进了内室,里面又是一番手忙脚乱。
忽的,整个房间内寂静了下来,只内室有个婆子,控制不住轻声惊呼,随即又恢复了人声,只是比先前低了许多,似窃窃私语,也不见人再要产妇用力,也不见人出来通报,屋内流淌着诡异的气氛,压得人连呼吸都轻了许多。
项老太太眼睛猛地睁开,她人虽老,那双眼睛却分外明亮。她的目光射向帘后,重重把佛珠拍到桌子上,厉声呵道:出了何事!
这母子到底怎么个情况,是生是死总有个准话,这般不言不语的又是为哪般?
没个人通报,老夫人这是动怒了呐!
房间又静了一瞬,随即有一婆子怀抱一布包笑着走出来报喜:恭喜老妇人,是位小公子!
项仕鹏脚尖转向那婆子:可有什么大碍?
婆子一踌躇,只道:箫姨娘此番损耗太大,怕是不行了。
老太太不耐烦,用拐杖捶地道:我是问我孙子!可有什么大碍!
项仕鹏一垂眸,掩了眼底一丝心痛,随即抬头看向婆子怀里的布包,又问:可有大碍?
婆子略一犹豫,依然笑着:小少爷足有八两重,一双眼睛黑亮,讨喜地很呢!
说着抱着孩子往老太太跟前凑。
话虽这么说,但屋里的人都察觉出一丝异样:这孩子,这半天可还没出过半点动静呢!
老太太眼神也有些凝重,她轻轻地剥开外面的棉被,露出下面一张还没褪红的小脸。
那张皱巴巴的小脸上,镶嵌着一双黑宝石一样的大眼,此时他不像旁的新生儿那样闭着眼睛,而是眨着那双黑眼睛滴溜溜地乱看。
老太太一见那灵动的黑眼睛,心里一喜,发出宽慰的叹息声。
随后又皱了眉头,轻声问道,咋不哭闹呢?
婆子身子一僵,低头强笑着回答:这新生儿不哭不闹的情况,也不是没有过……
她是说不出来这小少爷可能是哑巴之类的话的,尤其是在项家,这话更不能说。
谁知襁褓里的小娃听了这话眨眨眼睛,张张小嘴,竟小声地哼唧了一下。
屋里骤静,老太太脸上也一喜,环顾众人用不确定的语气问:他刚刚可是叫了?
项仕鹏也惊疑不定,忙凑近了些,盯着小娃的脸细细打量,似是想分辨刚刚那声是不是他发出来的。
小娃见大家不信他会说话,酝酿了一下,小拳头攥得生紧,张大嘴巴,小腿猛地一挣,一声高亢清亮的叫声瞬间响满了项家后院,让那些不明真相的人心里一阵猛抽。
老太太首当其冲,被这声音喊的脑仁疼,她一边“啧啧啧”地皱眉摆头,一边嘴角的笑意却已经掩不住了,一个劲地叫道:哎呦,哎呦!这娃儿气咋这么足!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一屋子人瞬间哗啦啦跪了一地,齐声道:恭贺项老夫人喜得长孙!恭贺项老爷喜得贵子!
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已经从婆子手里接了小娃亲自抱着,嘴里啧啧地逗个不停。
杜若眨着眼睛茫然地看着周围一圈喜气洋洋的人,有人伸手来摸自己的脸颊,有人凑近了细看她的眼睛,人声如此嘈杂,轰轰隆隆搅得自己的脑袋一团浆糊般。她只记得自己大学毕业,似乎找到了一份很闲的工作,总是睡觉,睡着睡着,再一睁眼,眼前就是这片红锦帷帐绿纱窗的场景了……
顺昌二十五年,江南豪绅项仕鹏,于二十五岁喜得庶长子,取名项景昭,字子衿,项府大摆七日流水席,宴请城中百姓,睦州
府上下一片喜气,至小少爷满月席后又过了五日,这喜庆气氛才渐渐沉寂下来。
谁又能注意到,项景昭的亲娘,项老爷的二房姨太太,曾名满湖州的第一花魁,在项景昭出生七日之后,棺椁自西侧门抬出,静悄悄地被葬在了项家祖宅的一角,只她的贴身丫鬟小雀儿祭奠过几次,再无人问津。
且说这江南富商遍地,项家更是富中之富,虽不及富首,却也在前十中占了一个份额。项家五代经商,祖上原是北方农户。说起来项家发家人也是个奇人。怎么个奇法呢?
南富北偏原是人人都知道的,可知道归知道,在那个年代,谁也想不到北方人能长途跋涉去南方做生意。古人恋故土,除非遭天灾所迫,或为官者调任别府县令,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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