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许久没有换衣服了。他有些洁癖,此时却不得不忍耐。那一日他梦中不知发生了什么,再醒来之时,额上的红印淡了,头也不痛了。
石头房子中冰冷冷的,推开石头门,门外层层青草之上,是一套新做的衣衫,与他素日所穿,布料针法皆如出一辙。
他有些诧异,但是依旧带着新衣去了溪水之畔,却被眼前的情景震住了。河畔挤得密密麻麻的,满眼望去,皆是绿莹莹。
扶苏走近,也望着水面,溪水十分清澈,倒映出清晰的人影,除此之外,便没有别的异动了。许久,那些绿衣少年依旧一动不动地望着水面。
“咦,今日为何无风?”其中一个如是问道。
“我不喜欢风。”另一个这样道。
“有风好。临风而立时,水中的我最英俊。”
“无风好。四野平静时,才能显出我文秀内敛之美。”
“其实,不管什么时候看怎么看,我都这样好看。”又一个对着溪水,笑出了白晃晃的牙,“美人是这样的,不得不感叹造物不公。”
“我最近十分烦恼。”一个刚化了人的翠衣少年叹道。
“为何?”众猴儿齐声问道。
“我生得这样倾国倾城,以后我拾的媳妇太过自卑,羞愤而死可怎生是好?”少年郎哈哈大笑,狡黠而得意,转眼,却与扶苏四目相对,后退了几步,捂住眼道,“晃瞎猴眼。”
众人见扶苏来了,行了行礼,便开始长吁短叹起来,不多时,悻悻然,作鸟兽散。
扶苏对着水面,瞧着水中人那张冰冷冷如臭石头一般的脸,许久,忍不住了,露出细白的牙齿,青色柔顺的眉毛意外地舒缓开。
不远处的树后,隐藏的一袭黄衫正在牙齿打战,抖抖抖。
“何人藏在树后?”扶苏敛了笑意。
那袭黄衫继续抖,抖抖抖。
扶苏朝那树后缓步,还未到,便见黄衫隐藏的地方冒出一阵白烟,烟散了,人却不见了。
地上草丛中,好一摊水。
这一日,扶苏坐在橘树下读书,二五见他疲惫,便化成石头,供他放书吃茶。
夏日风暖,不一会儿,有了倦意,他便倚着翠石合上了目。
有人蹑手蹑脚地到了他身旁,扶苏掀开半帘目,瞧了一眼,又合上,不动如山。
那人摸了摸扶苏的衣袖,比了比袖长,似乎在看合不合身,许久,才满意了,正要离去,却被扶苏攥住手腕,他缓缓睁开眼,问道:“你是何人?”
眼前是一个黄衣女郎。那身衣裳十分明亮,却不知是什么布料,握起来十分冰凉,好似暖阳入了冷水,刺得人眼痛,凉得人心惊。
那样的黄便直直地映入扶苏的眼中,未给他丝毫缓解之力。
他错开了目,带着寒气淡声道:“不要让孤再问第二遍。”
女郎扑簌簌地掉泪,地上又是一摊水。她跪倒在地,磕头道:“臣有罪,万死难辞,无颜见君!”
扶苏一怔,松开手,又道:“你抬起头来。”
女郎抬起头的那个瞬间,扶苏觉得所有的血液都在奔腾涌动,几乎冲破了皮肉,可是,瞧见那张脸,那管血又被冻住了。他审视她道:“你是何人,又有何罪?”
黄衣裳的女郎,原本生了一张玉白温柔的脸,可惜,半张脸上,却蔓爬过一朵红花,直直延伸到发际。
她自惭自己容颜,又垂下头道:“臣有罪,辜负了主公。”
扶苏若有所思,站起身,伸手拉她起来,语气缓了一些:“你定是山君口中所言大母三娘,几时见过孤?”
石头二五化成猴儿,扑到三娘怀中,笑道:“母亲,你总算肯出来了,父亲知错啦,都急坏了。”
三娘转身,奚山君从石头房子中刚刚走出,正阴恻恻地看着她。
她擦了擦眼泪,福身笑道:“让公子见笑了。妾有故人,与君相像。”
白日的时候,扶苏曾寻找那歌声,却无功而返。
奚山君夜间提了一块烧肉和几坛酒,带着扶苏朝山崖走去。
距离山崖越近,月光更加皎洁,歌声也越发清晰。
“山君带我拜访何人?”
奚山君道:“我能带你回来,全靠此人一块聘礼。”
“望岁木?”扶苏思绪清晰,在黑暗中,对着奚山君,略有局促,“山君,苏一直有疑问,不知可问否?”
奚山君脚下未停,道:“公子但说无妨。”
扶苏顿了顿步子,“孤知山君为君,亦知山君为妖,更知与君有婚约未尽,然则,然则……孤并不知,山君是男子还是女子?”
奚山君缓缓回头,幽幽地道:“本君自是男子。”
扶苏又顿了脚步,孩子般稚气未脱的脸上带了几分尴尬道:“先时道你是女孩儿,你去哪儿,我竟还要处处护着,可见是我轻率了。”
奚山君用手拉下眼睑道:“我何时说过我是女子?”
扶苏显然失望,但教养极好,仍认真问道:“两个男子怎成婚?成婚依照哪国之礼?奚山或有旧书可循?”
奚山君却把头抵在他胸前,笑弯了腰,“真真是天真小人!玩笑话都听不出吗?哪个真要你娶男子了!”
有些无奈地抽动了手指,少年整齐的黑发绾着玉冠,即使永远那样浅那样淡的一张脸也在月色之下,变得有些错觉的温柔。
歌声戛然而止,远处传来苍凉洪亮的嗓音:“奚山何故扭捏,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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