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原设计中的主卧,被沈培执意改成了画室,主卧反而屈居一隅。
窗帘并没有拉拢,清白的月色一泻千里,墙角堆着大蓬绿色植物,滴水观音的叶子几乎延伸到屋顶,朝向月光的一面,镀银一般闪闪发亮。
房主人没有一般艺术家不修边幅的脾气,倒是有点洁癖。画具颜料堆放得整整齐齐。房间正中放置着画架,几张未完成的画布上,蒙着防尘的白布。
谭斌抱着肩膀坐进藤椅,透过整幅落地窗,小区占地五万平米的人工湖扑进眼帘,波光粼粼直映入她的瞳孔深处。
程睿敏自即日起离开公司。这行话又在她眼前晃动,就像水面上浮动的灯光。
程睿敏在公司九年间的升迁经历,一直是她倾心模仿的榜样。他几乎是的一个传奇,也是很多新员工心中的偶像——身段高挑,深色西装熨帖合身,面孔上有浓浓的书卷气。无论气质还是谈吐,看上去就让人舒服。
谭斌和他工作中的直接接触并不多,除了每月常规的销售会议,被同事戏称为每月一次的扒皮会。
不仅东南北三区的销售总监,所有的销售经理都要在他面前一一过堂。
谭斌曾在程睿敏的助理处,见过他的日程安排。密密麻麻的会议,一个叠着一个,令人眼晕。他的邮件,发出时间总在晚上十点以后。
但程睿敏永远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神情专注,思路清晰,提问一针见血,却态度温和,从未给人锋芒毕露的压迫感。
见过太多拿着鸡毛当令箭,坐个不大不小的位置便自觉社会栋梁的职场白领,谭斌觉得这点尤其难得。
人人都说程睿敏前途不可限量,真正锐不可当。那么今天到底出了什么事?除了上一任首席执行官r退休回欧洲养老,新任ceo李海洋上任,公司近来并没有太大的动作。
谭斌百思不得其解。
沈培起夜,看到画室隐隐有人影走来走去,摇摇晃晃摸进来。
”怎么还不睡?”
”睡不着。”谭斌套一件银红色的睡衣,月光下纤维的细芒闪烁不定,似人鱼身上的鱼鳞。
沈培双臂环过她的肩膀,语气出奇的温柔:”傻子,想太多是没用的,世界不会因为你的苦恼而改变。”
往往在半梦半醒的时刻,他文艺青年的气质会原形毕露,说话如苏格拉底般深奥玄妙。
谭斌忍不住笑,脸埋进他的胸口。
”斌斌,下个月我去甘南采风,和我一起去吧。”
”没问题,如果你能说服余永麟,给我两周年假,天涯海角我也跟你走。”
谭斌说得信誓旦旦,却没有一丝诚意,沈培失望。
”睡吧,快两点了。要不,付我钱,我抱着你睡。”
”去你的。”谭斌掐他一把,指尖专拣着最细嫩的地方下手,只拈起一点点皮肉。沈培疼得牵心扯肺,直怀疑谭斌有潜藏的施虐倾向,哎哟哎哟惨叫。
谭斌拧他的脸:”住嘴啊,再叫把保安招来了!”
沈培坏笑:”我就是想让你丢人。”
谭斌索性再来一下。
沈培躲不过,疼得直抽冷气,气恼之下使出蛮力横抱起她,用力扔在床上。
”睡觉!”他压低声音呵一声。
谭斌埋在枕间偷笑,翻个身倦意来袭,居然真的睡着了。
仿佛只是一闭眼,哔哔哔的声音不绝于耳。
谭斌苦恼地睁开眼,伸手按停了手机的闹钟。
总也睡不够。目前她最大的愿望,就是每天能睡到自然醒。可真的偷空休几天假,清晨六点半一过,必定醒得双目炯炯,听力变得异常灵敏,远处道路的刹车声,公交车报站声,楼下隐隐的说话声,听得一清二楚。
多年来养成的习惯,身体早就脱离大脑控制,有了自己的意志。
谭斌难免抱怨,损友文晓慧一语道破天机:”贱就一个字!”
比如此刻,明明意识清醒,身体却顽强地不肯合作。
窗帘的缝隙间有晨曦透入,屋内器物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北京的夏天亮得早,五点左右天空就转为淡青色,地平线隐现霞光,随着时间的推移愈来愈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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