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晴作势要折断梳子,“你不把公子还回来,我先要了你的命。”
双方相持不下。
“什么时候修炼成魔的。”子煦突然问道,“你一个不过三十年修行的小妖,怎么炼成这等凶魔的。”
“小妖?”魔女望向子煦,先是愤怒,而后惊惧,终于颓丧,万万没想到这么轻易被看穿,“三个月前,一个云游僧在府里作客,说助我一臂之力。”她的眼神黯淡,望着怀中酣睡的公子,“我们相爱十来年,为什么……”
还不待她说完,子煦用食指一点桃木梳,顷刻便燃尽,魔女瞬间化了一缕紫烟。
盼晴吃了一惊,双方各拿着对方的要害,还以为要僵持一会儿,居然这么快就完结,盯着空空如也的右手发呆,再低头,地上只丁点儿灰烬。
公子跌落在地面,身后的女子哭着跑过去将他抱在怀里。他悠悠转醒,抬手摸摸妻子的脸,“做了个噩梦。”
子煦拿过空荡荡的锦囊,“这里头的桃木梳是你的?”
他刚醒,似乎眩晕,辨认许久,点点头,“自幼就用的一把梳子。”
“你有位青梅竹马?”盼晴蹲在他身旁,见到女子的眉间挑了挑,对魔女所说的“夜夜相会”,她是很介意的。
公子茫然地摇头,转头看了看自己的妻子,眉眼里很温柔,“我们是指腹为婚的,虽然泰山大人一直戍边在外,到洞房花烛夜挑起红盖头才相见,但我一直等着她。”
盼晴的两排牙齿咬了咬,一时说不出话来。
子煦的靴子重重踏在他边上,“梦里呢?”
他一愣,笑了笑,像听了个玩笑,却又透着一丝心虚,看了子煦好几眼,大约也知道不是普通人,反倒坦率,“结婚前,倒是常常做梦,书房夜读,总有一位曼妙女子到访,红袖添香在侧。”
女子的眼泪滚落,全落在他脸上。公子慌了,抬手帮她擦,“婚后就再没有梦到过,这,这,这,我先陪个不是?”
女子倒是大度,连连摇头,将他抱得更紧。
盼晴起身时,腿有些麻,子煦已经在屋里检视一圈又走了出来,冲她招招手。就那么悄无声息地走出这片宅子。
漫步在华灯初上的街市上,人影幢幢,都带着些梦醒时分的懵懂。
走进城中央四层的酒楼。子煦大概看出盼晴不是个吃素的,她心事重重,不肯点菜,于是帮她点了一桌子油腻的吃食,什么红烧猪肘子、盐腌梅花肉……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
“你瞧你,昨天斩了魔之后兴致多高,怎么今天就泄了气呢?”子煦倒如释重负。
盼晴抬眼看看他,将酒杯凑上去和他碰了碰,却想不出什么说辞,只道“饿了。”于是举起筷子,夹起肥厚绵软的大块肘子,将嘴塞得满满的。大约因为嘴张得太大,腮帮子有些酸,心里也觉着酸。
一整个猪肘子,盼晴倒撕扯去了大半,子煦喝酒喝得多,偶尔夹几筷子尝尝,大多数时候看着她吃。
肚子有了八/九分饱,脑子里的思绪倒比先前多了,“云游僧要收威武将军,是为了炼更强大的魔,这我能理解。那,他为什么要将这把梳子引上魔道呢?”
“也为了炼魔,他既要至恶至邪的灵魂,又要至善至正的灵魂。桃木梳作恶了三个多月,已经吸引了无数僧侣道士前来镇魔,全都成了骷髅,那骷髅堆子里还有尚未化掉的僧袍和直辍呢。至于灵魂,一定都被云游僧收走了。”
“好厉害。”盼晴喃喃道,一个三十年修行的木梳精,竟然掀起这样大的风浪,“就为了和公子在一起……”用指尖抹了抹杯口,发出低沉的嗡嗡声。
“人妖有别,怎么能有这种非分之想呢!”子煦轻笑,“别说人妖殊途,即便她是个人,那一头婚约早早定下了,她还想怎么样。”
盼晴脸上一烫,偷偷看他,子煦不像是话中带刺、话外有话的神,可他的话说得实在锥心了。“好歹在梦里,公子也喜欢过她。”
“梦里的,是虚幻的,是假的。”子煦淡淡地道。
盼晴不想再和他起争执,是啊,对公子来说,只是梦而已,再是绮丽美妙,也可以一带而过;可对她来说,那是真真切切地相伴,所有的誓言都应当被认真对待。
要是能让子煦记起一切,代价是成魔,你愿意吗?盼晴的心里突然升起这样一个奇怪的念头,不禁打了个寒噤。云游僧大概就是用的这套说辞,将桃木梳引上歧途的吧,真真极有诱惑力,这便是有所求的坏处,有了难以满足的yù_wàng,便有了心魔。盼晴又抬眼打量子煦,他当真就一点心魔都没有?
酒楼里越来越嘈杂,他们坐的二楼西面,一老一少说书艺人已经摆开架势,打开折扇,那个年少的,一开口就引来阵阵鼓掌——居然是个姑娘。
——咱们今儿就讲讲曾经富庶一方、四海朝拜,却又一夕消亡的白芦国和紫竹国。
——爷爷,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
——几千年前。
——爷爷,几千年前的事儿了,你怎么知道就是真的?
——嘿,两国间的长城现如今还在安临城边儿上立着呢。
几千年?可不是吗,在司命月老那儿消磨了百来年、在斗神府邸又消磨了白来年,尘世这儿,已是沧海桑田,何止几千年,几万年都不止。可细细想来,也没怎么变。
——爷爷,从哪儿讲起呢?
——就从白芦国消亡那年痴缠的一对苦命鸳鸯讲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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