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妹子挡了这一顿训斥本就是崔嫣初衷所愿,苏鉴淳帮妹子说好话倒也是理所当然,可是他为了给崔妙求情竟顺了自己的话将污水彻底泼到自个儿身上,实在就叫崔嫣难受了。
比起自己是她未过门的指腹为婚的未婚妻,他该是更紧张那个同他交往更多、让他笑得灿烂的小姨妹吧?
那日回去之后,崔嫣便如鲠在喉,闷闷不乐起来。除却对待二妹,她本身就不是个心胸开怀的人,这一番更是如受重创。堪过几日,竟起不来身子,在床上一躺便是好些日子。
崔家上下岂知崔嫣心结,就连那崔妙因年幼都不知,只是都以为是又如以往一般病发了差大夫来诊治,派婢子定是煎药送汤的。
发病期间,崔妙倒是来得频繁,甚至较之往日更盛,有时许氏生怕崔嫣的病气过给了她,出声阻挠,崔妙却还是执意往这边跑,来了竟也安安静静拿了小凳子坐在姐姐的床头,时而说两句体己话。连养娘杨氏都背后啧啧称奇道:“这二姐儿还真是长大了,小孩儿的心性收敛了些。”
这场病拖拖拉拉,前所未有,一下就叫崔嫣在榻上缠绵了一月有余。
待到好转,又隔了许多些日子,仲秋已过,彭城风起寒凉,萧瑟微袭。
崔嫣许久没出外走动,总归是有些憋闷,得了大夫准许,这几日傍晚都在庭院散步,这日与往常一般披了绣氅独自正走在后院,听到月墙外二妹崔妙与那三弟崔栋的声音。
俩人讲话劈里啪啦,宛如打口水仗,火急火燎的。崔嫣以为这一双从不消停的弟妹又在为什么事吵起来,却听那崔栋童声童气道:
“你一天到晚偷偷跑去同那苏鉴淳见面,当我不知道哩!我非要告诉爹,要他好好打你的屁股!”
崔妙的声音惊慌却又震怒:“你这胡嚼舌根的兔崽子乱说个什么?你是哪个眼睛看到我与苏哥哥见面了?再要是胡说八道,我才要去告诉爹,让他掌你的乌鸦嘴!”
崔栋正值半懂不懂的韶年之龄,从来又喜与这二姐赌气,叉腰道:“你还恶人先告状?真气死我也!女孩子家同男子暗地相会本就该受罚,何况苏鉴淳还是大姐的未婚夫婿,崔二姑娘,你连未来姐夫都要勾搭,还要脸不要?”
崔妙一听这话,立马时爆了炸,一下子扑上去便揪住三弟肩膀,崔栋自不甘示弱,俩人就地厮打起来。
崔嫣在墙这头听在耳里,足底有些冰凉,缩了缩脚趾,拢了拢氅领,默默背转身子离去。
06、第四回
逾一年后,崔嫣已值十六。
就是在这一年的年初,她又发了一场症。
其实这一年来,崔家老小都看得到,这崔家大丫头一直断断续续小病不断,都道是怕熬不了多久了。而年头的花灯会,崔嫣从外头回来后,便彻底地病倒了。
大伙儿都道不该天气还未转暖便又出去,连养娘都不住地哭怪随崔嫣一同出去的婢子小婵。小婵也哭了好久,咬着唇,脸上忿忿恨恨,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冤枉,嘴里却也不辩解半句。
大夫看过后连连叹气,只说凭看天意了。可天意便是药石无灵,返魂无术。
二月逾半的夜晚,崔家大小姐的闺阁内传来一阵嚎哭。
大夫起了身,朝崔家人无能为力地摇头,退到了屋外。杨氏趴在自个儿带大的姑娘榻边,拽着崔嫣一折即断的腕子哭天抢地,恨不能一起随着去了,崔员外热泪盈眶,口中直念叨着闺女儿的名字,许氏在一旁也是跟着端起帕子拭眼角,崔妙也在场,却未哭,也不慌,只是呆忪不堪,原本红润的笑脸血色褪得一干二净,面上全无表情,似受了过度惊吓。
崔嫣躺在床上,嘴角尚有一丝未曾干涸的褐色药液,面色发青,双目紧阖,嘴唇皴裂,微张,细软枯黄的头发散了一肩的,除却鼻下微弱的一丝残气,如何看也是个行将就木的人。良久,眼睛睁出一条细缝,嘴巴稍一嗫嚅,崔员外忙冲了上去道:“闺女儿,你可挺一挺啊,白发人送黑发人,我百年之后如何有脸去见你那没得早的娘亲哇。”
崔嫣禁父亲这么一嚎哭,双目又一阖,须臾缓缓复睁,移向榻边的崔妙。崔妙被姐姐这样一瞄,仿似被飞过来的火星子灼了一下,身子一缩,往后退了两步,匆匆低下头去,跟往常截然是两般的人儿。
崔嫣檀唇抖了两下,似在叹息,转了头去,这才彻底死心地闭了双眼,心平气和地等勾魂使者前来。
崔员外见崔嫣刚刚还稍有些光芒的双颊霎时又黯了下去,暗想回光返照一完,便真是在人间留不住了,哽咽着挥手叫家中管事的张福捧寿衣上来。
那张福前脚刚一挪,也是亏了突然一阵福至心灵,又打转回返道:“老爷,前些日子咱们家隔壁不是搬来了个赵太公不是?”
许氏甩了甩绣帕,啐道:“大姑娘都要不行了,你这不知轻重缓急的还在念着隔壁什么赵太公孙太公!”
崔员外一听这话,容色一亮,“霍”地起身,道:“你是说那个曾经在太医院当院使的赵秉川?”
张福连连点头,道:“那赵太公怎么说都是个给皇亲国戚金枝玉叶看病断症的御医,看好过的奇难杂症、精通的黄老药理定也厉害过寻常坊间医师,虽是退了职,如今既与咱们崔府是个搭邻的,帮忙诊诊大小姐怕也不会拒绝。”
崔员外二话不说,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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