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床前。
高处小窗上落下的一柱淡淡月华轻泄在他脸上。略略斜飞的剑眉下,他秀长的双目安然轻阖,玉琢般挺直的鼻下浮动着温缓的呼吸,好看的薄唇柔软地舒展着,仿佛含着一个静美的梦。
以往夜半在他怀中醒来时,懵懂幽暗里,呈在我眼前的,便是这样一张宁和温静的睡容。我常会看他半晌,在他唇上轻轻偷吻,然后窝进他怀里甜甜睡去。
一缕微笑在我唇边漾开,我缓缓伸手,去抚摸这张我心心念念的脸。
靖平,靖平,只要你平安,之前的万般心碎都值得,此后的屈辱折磨我也不会畏惧。
在我触到靖平的皮肤前,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腕部,让我无法动弹。
“够了,他该上路了。”l用另一只手朝门外一挥,门口的两个卫兵走进来,抬着一幅担架。
时间到了吗?靖平,我们从此在有生之日还能再见吗?
我想再看他一眼,作为我今后在地狱里最珍贵的想念,但泪水却让我的视野模糊一片。
两名卫兵把靖平搬上担架,抬着他走到门口。我一颗心已要被疼痛碾成齑粉。
“等一等。” l突然出声,让卫兵停住了脚步。
他走到担架边停下,俯着身体,专注地看着靖平,然后朝他缓缓伸出手。
l想干什么?
他是要伤害靖平吗?
他难道真地恨靖平到了如此地步吗?
惊惧让我就要狂喊出声。
秋日康桥(云深/l)
(云深)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让我将喊叫生生咬在了齿间。
l的手指落在了靖平的唇上,然后停在那上面,轻柔缓慢地摩挲,如同情人间痴迷不舍的缠绵。他眼中突然突然倾泄出深深的痛苦和狂乱,仿佛他此刻面对的是自己就要诀别的爱人。
我眼花了吗?我是在做梦吗?
终于,他站直了身体,嘱咐卫兵道:“走吧。路上小心别让他受伤。”他的声音里含着我未曾听过的沙哑。
担架消失后,这间囚室里就只剩了我和l两人。
他脸朝着门站了许久。我看不见他的面容,目光落在他略显单薄的肩背上。以往总是胸挺肩平的他,此时却有些佝偻起来,仿佛那上面压着千斤的重负。
等他转过身来时,已是一脸的平静。但他转身的一瞬,有一丝泪样的水光在他湛蓝的眸子里微弱地一闪。
“你就住这个房间。门口会一直有卫兵把守着。这周围是你走不出去的沙漠,如果想逃,只会死在里面。好了,你休息吧。”他平静地交待,然后伸手带过门,要走出去。
我突然开口,如冥冥中被猛然点醒:“你一直想着的人,不是我,是靖平。”
他的手停在门把上,整个人骤然不动,然后他缓缓将门一推,把他自己和我关在了囚室内。
屋里没有灯,但窗外透过的明亮月华已足以让我看清他的面目。
他缓缓走到靖平方才躺过的床边,慢慢地坐下,似乎带了一身的疲倦。
他抬眼看着我,淡淡一笑:“终于有人知道了么?”
“你挟持我,是为了救靖平脱身,是吗?”我心中百感杂陈。
“你比我想像的聪明。”他静静地回答。
“你也和我一样,喜欢靖平很久了,是吗?”
他看我良久,缓缓说道:“不。我喜欢他,比你更久。”
他的目光停在靖平用过的枕头上,温柔而迷蒙。
他的声音低缓下来,带着种模糊的向往和隐隐的怅然,开始讲述一个埋在悠长时光背后的故事。
(l)
九年前的秋天,那时我二十一岁,还在康桥念生物。有次学院里通知下来,说有个叫李靖平的中国人要从霍普金斯到康桥医学院来做两周的学术交流,会给医学院的学生做几次讲座。
我以前听说过这人,他年纪轻轻就已经发表了一系列引起震动的血液病论文,得了一些很有分量的奖项,现在正是医界的红人。我当时并不是个很用功的学生,读生物将来从医也是家里逼着念的,因此对所谓的权威泰斗也没什么兴趣。那几个讲座,我就一次也没去。
没过多久,有天上午我骑车去上课。在秋日温淡的阳光里,我惬意地骑着自己那辆旧脚踏车,穿过康河上那些古老朴净的石桥。
刚骑上tr院的那座桥,脚底下就“咔嚓”一声响 - 车链子掉了。这破车浑身都是毛病,我早该换了它,但一直懒得买新的,这下倒霉了。我赶紧把车架在桥上,蹲下来装链子。过了五六分钟,我已经是一头汗,可链子就是装不上,接下来的这节肿瘤病概论我是赶不上了。
这门课我已经缺席一次,迟到两次,教课的jes 老头子上次就警告我,再迟到一次,我这门课就要废了。
我垂头丧气地蹲在那辆破车前,心想这回是在劫难逃了。
这时候,我背后有个清朗的男中音响起来:“要不要我替你试试?”
我回过头,看见一个高个亚洲男人站在我身后。
我看他的第一眼就懵了一下,因为我以前从来不知道一个男人可以好看到用“优美”来形容,但又充满不带半点脂粉气的阳刚。他穿着浅色的牛仔裤和一件米色的圆领套头毛衣,站在刚下过雨的石桥上,看着我和气地微微笑。
秋天的康桥在我记忆里是最美的,那天也是如此。湛蓝的天,低矮悠缓的云,树上淡金深红墨绿的斑斓杂糅,雨后停在桥上晒翅膀的飞鸟,还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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