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觉到有人站在身边,轻叹了一声,唤道:“兰萱……”
婴茀知他认错人了,遂敛衽一福:“郓王殿下。”
他略感意外地启目一看,发现是她便温柔地笑了:“婴茀,是你。”
婴茀“嗯”了一声,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迟疑一会儿才道:“殿下一向可安好?”
赵楷微笑道:“本来不太好,可一见你就好了。”然后身体略往后倾,悠然欣赏着婴茀含羞的形状,见她又被自己逗得无话可说才笑着朝她一伸手,柔声道:“过来,坐在我身边。我们许久不见了,好好聊聊。”
婴茀想了想,终于还是依言走去坐在了他身边。
他轻轻抚着她的脸颊和头发,闲散地与她聊着,问她的近况,生活细节和书法进展,却毫不问她来此的目的。最后倒是婴茀觉得奇怪了,便问:“殿下怎不问我为何而来?”
赵楷目光含笑,温和如阳春暖风,说:“婴茀前来自然是为看我,如果还有别的事,那也是次要的。”
婴茀心有一动,满怀戒备的眼神也不禁柔软下来。好不容易才取出柔福的信,递给赵楷道:“帝姬让我送此信给殿下。”
赵楷颔首接过,却只搁在一旁并不看。
婴茀有些诧异,道:“帝姬说这信很重要呢,嘱咐我一定要亲手交给殿下。殿下不急着看么?”
赵楷道:“似乎你对此信的内容比我还感兴趣呢。我们再打个赌如何?我猜她必定会在信中提到你。”
一提打赌,婴茀立即想起上回之事,忙否决道:“不必!帝姬提不提我又有什么关系。”
赵楷一笑,道:“姑娘真是吃一堑,长一智。”然后取过信,拆开后自己也不先看便把信笺展开直直地送至婴茀眼前。
婴茀定睛一看,见上面写的竟是:“楷哥哥,我把婴茀骗来见你,你高不高兴?怎么谢我?”
婴茀啼笑皆非,几欲绝倒。想自己还当是帝姬与郓王通信发些对皇上的牢骚,所以自己如此小心谨慎,惟恐信落入他人手中为他们招来大祸,不想原来竟是这两兄妹拿自己开玩笑,相较之下自己当真是简单得近乎愚笨了。
于是起身行礼告退:“我已完成帝姬交予的任务,现在该回去了。”
“你没听见现在在下大雨么?怎么走?”赵楷站起走至窗前,一推窗便有一层雾雨迫不及待地扑面而来,他也不避,任那雨沾衣欲湿。聆听半晌,忽然道:“似乎还有别的声音……他们开始拆飞桥复道了么?”
他语调淡定,却听得婴茀又是一阵黯然,立于他身后沉默不语。
赵楷回过身来,慢慢回到案前坐下,自斟了一杯酒仰首饮下。
“殿下……”婴茀想劝慰他几句,但被他打断:“婴茀,没关系,来陪我饮几杯。”
婴茀不知如何是好,茫然四顾,却发现门外一侧有个窈窕的影子晃了晃,默默移走,消失在门外灯笼映照出的光影中。
那必定是郓王妃。她一直守在门外,现在竟忽然离开了。
婴茀愕然,不料此刻赵楷已悄然走到她身后,伸臂搂住了她。
他在她耳边说:“婴茀,是离开,还是留下来,我们彼此取暖?”
她还在怔忡间,他的唇已掠过她的耳垂和脸庞。当他终于触到她的唇时,她如猛然惊醒般地挣脱出来,清楚地对他道:“殿下,请让我回去!”
他一愣,随即抬首垂目深深地凝视她,微笑道:“你真是个聪明的女孩,不因我当初的权势而依附我,也不因我如今的落魄而可怜我。我堪破世事人情的能力尚不如你小小女子,当真惭愧得紧。”
婴茀低头道:“殿下,王妃跟我说过,待殿下醒来接到帝姬的信后就送我回去,我想现在应该可以了。刚才王妃似乎一直在门外等……”
赵楷闻言笑容转瞬消失,目中有迷惘恍惚之色逸出:“她一直在门外等?……”便摆了摆手,道:“你回去罢。”
婴茀如获大赦般开门而出,行走间听见赵楷忽然大笑起来,然后怆然吟道:“才梦醒,已三更,醉抚危栏听雨声。落木萧萧飘簌簌,烛红影里省浮生……”
婴茀不忍再听,掩着双耳奔跑起来。无限感慨,为那个曾经多么潇洒自信、意气风发的皇子。如今他依然在笑,衣袂飘飘举止从容如故,然而深重的凄恻之意,早已渗入言笑风物间。
第二章 吴妃婴茀·鼙鼓惊梦 第十节 乔木
自飞桥复道拆毁后,赵楷亦失去了出入大内不限朝暮的特权,不仅如此,赵桓也限制他入龙德宫向父皇请安的次数和时间,他与柔福、婴茀见面的机会也越发少了。
靖康元年春正月,天气变幻不定,柔福不慎感染了风寒,赵佶颇为关心,命婴茀每日入龙德宫上皇寝宫向他禀报帝姬的病势情况。一日午后赵佶正问着婴茀柔福的病情,却见赵构的母亲韦婉容未经通报便冲了进来。
她一下扑倒在赵佶膝下,泣不成声地说:“上皇,官家命构儿出使金营为质,可构儿年纪尚轻,怎能当此重任?臣妾只有他一个儿子,不求他能有何等作为,惟望可以一生平安而已。求上皇请官家收回成命,不要让构儿前往敌营冒此生命之险。”
婴茀听说过皇上要派亲王出使金营的事,但此刻才知选中的居然是康王赵构,吃惊之余再见韦婉容悲戚之色,仿若受其感染似的,竟也隐隐觉得酸楚。
赵佶只劝慰而不答应她的请求,于是韦婉容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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