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王家旺是个孤儿,没有人告诉他这些,婶娘也没有空去过问他太多的事,就由得他天天跑到谷里去了。王家旺在这个深谷里度过童年,除了这里有着数不清的石头,各种各样的姿态,每块石头都是一个朋友,都是一本书(他是读不起书,但又不愿意让那些上得起学的小伙伴们因此看不起自己),读也读不完的;另外这里还长着茂盛的水草,割也割不完,今天割了,明天又长起来,多么令人兴奋,多么神奇的地方啊。
王家旺想起自己可怜的妈妈。要不是她老人家迷信村里老人们的话,不敢到这个山谷里来,怎么用得着深夜里去偷人家的草垛哟。这里有这么多的草,就连冬天草都枯黄了,也是那么地清香,那么地柔软!不要说牛羊喜欢,就是割下来做成床席子、草帘子、鞋垫子,也是说不出来的享受哩。
多么可人爱可人疼的草啊,可惜,村里的人享受不到,每年以及每天,就让它们悄悄长大悄悄枯黄,无人问津!
所以,王家旺虽然不用种地(那是村里给他的特殊待遇,因为要是照上面的规矩来说,他的父母是因公家的事死的,算得上烈士级别了,那他就是烈士子女哩),但也可以养活自己了----他利用这道山谷的天然恩赐,养活了几只羊,同时也就养活了自己。
第35章 51
老马得到了市长的鼓励,说话也就流畅多了:“刘主任本来是跟常团长住在剧团家属楼的,由于前段时间剧院翻盖,他们就和常主任住在老干部楼里。但刘主任夫妻都忙于革命工作,事实上都不怎么回家的。刘主任大部分时间是住在办公室里,以单位为家,尽职尽责,顾大家而舍小家,是值得我们大家学习的……哈!”
雷副市长哼了一声,打断老马的言不由衷:“你不要替他打掩护。大部分时间住在单位,那小部分时间呢”
话音一落,哄地一声,像是会议室里突然飞进来一群苍蝇,嗡嗡成一片。
老马嚅嚅地说:“这个嘛,我们就不知道了哈。这是刘主任的私事,我们也是无权干涉的哈。这个嘛,似乎刘主任的老同学,招待所的王连甫所长更清楚一些的。哈!”
任刚忽地站了起来:“我虽然只是一个基层干部,本来没有我说话的份,但还是要说两句,成不?”
王有良市长和蔼地看着任刚:“□□是讲民主的,都有说话的资格和权利。言者无罪,小任同志有话就讲么。”
任刚的气势一下子消了,坐了下去,但口气没有软:“我觉得马副主任的话题脱离了工作范畴,有些人身攻击的味道了。刘主任平常住在哪里,似乎不关别人的事。”
老马被任刚这一反击,竟一下子来了斗志,完全不是刚才半遮半掩的态度了:“人身攻击?我说的只是事实的冰山一角,实在是给足了某些人的面子。京剧团的台柱子张志和是怎么离开滨海市的我想这才是地地道道、明火执仗的人身攻击……哈!”
雷副市长把话头接了过来,直接定了调子:“□□时常教导我们,领导干部作风问题,要常抓不懈,时刻警惕。要制止资本主义的复辟,最关键的工作就是提防资本主义糖衣炮弹的攻击。作风出了问题,就一定会产生腐败,这是规律,在我们的建党史上,是有着血的教训的。刘清远同志有没有住招待所,是跟谁住在招待所,这已经不是他个人的问题,这是全市领导干部组织纪律问题,如果有跟其他异性同住的情况,就已经是作风问题,而且是考核该同志是否胜任重要领导职务的原则问题!”
任刚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他感觉到整个脖子里都有凉风在往里钻,顺着脊梁沟直通到屁股底下。他心里想,没有什么可以再说的了,调子已经定下来,就无可更改了。往前边再想想,这个结果早在半年前恐怕就被预设好了的。
刘田田的一声哭叫,就像是一大堆熊熊的烈火,烘烤到积雪上一般,立刻把王家旺的心给融化了。
这个世界上,或许所有的孤儿心灵是相通的吧。随着那个雪球伴着婴儿的哭声而抖动,雪粒从层层包裹上散落,就露出了雪球内刘田田的本来面目。
王家旺二话没说,蹲在雪地里就大哭起来,怎么也止不住了。那狂奔的泪水,就像是开了闸的江河,无法遏制,无法阻挡!泪水已经分不清是咸的还是酸的还是苦的还是甜的,但起码有一点是确定无疑的,它是滚烫滚烫的。
这样一个寒冷的雪天,这样一个宁肯自己冻死也要把全身衣服都缠在儿子身上的年轻母亲,这样一个饱受冻饿却大难不死的不足满月的婴儿!
王家旺想起了自己的爹娘。亲娘啊,死了之后还保留着仰首回望的姿势,眼睛里满装着担心和牵挂,那是对亲生儿子的牵肠挂肚啊。在这人世间,有什么样的感情能让人生死不能割舍他们或许在关键时刻能把生的希望留给你而自己去面对死亡,他们或许会替你去死让你终其一生感恩戴德却无法报偿,但有这样一种感情吗?她把生的机会完全送给你,以自己的生命来做你活下来的保障,却不必让你愧疚更不愿你因此而悲伤,你不必感恩戴德也不必愧疚更不必背上还不清卸不下的感情枷索。只要你终生幸福一生快乐,她就觉得死得其所!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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