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晖闻言心中一动,目光直直的看向王大福,然后若有所思点点头:“我知道了……”
他起身瞧了瞧天子的睡颜,然后悄无声息的走出内室,王大福冲王贵使了个眼色,也跟了出去。
李晖站在屋檐下,欣赏着天上如金钩一般的上弦月,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他头也没回,朗声道:“将军有什么话,请说吧……”
他这样直白,倒让王大福不知该如何开口,想了想,他道:“昨日,奴在茶房看见殿下和豫王在说话……”
李晖轻笑出声,转身看着王大福,月色惨淡,衬得他的笑容有些慎人,至少王大福是这么觉得。
“昨日,叔父问我事态可有把握,我让他放心,一切皆在我的掌握之内……”
李晖轻飘飘的说出这句话,却让王大福仿佛见了鬼一般吓得脸都青了,他使劲咽了下口水,颤抖着声音道:“殿下……慎言……”
李晖看着他的表情觉得很好笑,“我吓着将军了?”
“其实你应该很早就知道了,眼下这种局势,我依旧不动声色,其实已经做好了准备……”
王大福心中的惊骇还未平息,他脑子里乱糟糟的,越听越看不透眼前这个人,“所以,豫王是站在殿下那边的,不,不止豫王,应该还有很多人都选择了你!”
他深深的打量着李晖这张俊朗毓秀的脸,像是第一次认识他。
豫王是天子的同胞弟弟,从天子登基起他就极受恩宠,但豫王却贪图享乐,让他说吃喝玩乐头头是道,说起朝事来屁也没一个,人人皆说他是草包一个。
可昨日,王大福清楚的看见,跟太子说话的豫王,那张脸上可没有一丝往日的憨态,他背着手指指点点,而太子却恭敬的点头应是。
原来这些年,豫王的糊涂都是装出来的!
王大福花了一晚上时间,翻来覆去想这件事,越想越觉得后怕,既是天子的同胞弟弟,豫王为何要这样做,甚至连天子隔几日的责骂都忍受了几十年。
想来想去,王大福想起了悼敏太子……
这样一来,豫王的举动就能解释了,他应该是知道了当年的一些隐秘,所以为了自保,而做了几十年的戏。
那太子,他会不会也知道了天子最不能示人的过去……
王大福胆战心惊,耳中如响雷阵阵,李晖却看穿了他的心思,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父亲英明神武,却也做过违背良心之事,将军作为父亲的贴身内侍,想必知道很多内情吧!”
先是主动摆明自己对局势尽在手中,再轻飘飘的揭开天子的过去,王大福知道这是太子的威胁,现在的他已经无所畏惧了,而天子的把柄、他的性命,都在太子的手中。
王大福更知道,这是太子给他的机会,就像是前段时间他帮助自己找到亲人一样……
那一瞬间,王大福脑子里快速的闪过许多回忆,最后,一切都定在小孙子日渐开朗的脸上,他笑嘻嘻的抱着自己的腿,说已经会背千字文了,能不能去东市看一看……
痛苦的深吸口气,王大福撩起衣袍跪在李晖面前,郑重的磕了个头,“殿下,奴的一切,包括这条贱命,都是陛下给的,奴只有一个请求,不论陛下再怎么苛待于你,他始终是你的父亲,殿下,请你三思而后行……”
李晖受了他这一拜,温声道:“我从小读圣贤书,父父子子,君君臣臣,此乃人伦大纲,将军不必忧心于此。”
趴在冰凉的地上许久,王大福才抬起头来,苍老的脸上一片凄然,他嘶哑着声音道:“奴还有一个请求,请殿下准许奴服侍陛下最后一程,那之后,殿下想知道什么,奴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将军位高权重,在太极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恐怕连我都不能办到的事对你而言都是轻而易举,我凭什么相信你!”
面对李晖质疑的话,王大福狠了狠心,直视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殿下,当年韦妃英年早逝,是受谁所害,你应该一直在追查吧!”
听闻此话,李晖冰冷的目光像锋利的刀子一般,割得王大福生疼。
王大福再一次磕了个头,李晖一言不发,晦暗不明的看了他许久,然后轻轻一哼,转身进了殿内。
他这就表示答应了,王大福松了口气,然后一阵悲哀袭上心头,他瘫坐在地上,狠狠的抽了自己一耳光,呜咽出声。
若是不答应太子,自己死了倒没关系,可小孙子是他渴求已久的天伦之乐,他如何舍得。
可答应了太子,就得在史书上背负叛主负恩的千古骂名……
王大福很早之前就明白,身处在权利漩涡的中心,他无法落得善终的下场,可真当这一刻来临时,他还是胆怯了……
“阿翁!”王贵急匆匆的跑过来,慌乱的扶起王大福,“你这是怎么了?”
王大福无力的摆摆手,扯住王贵的袖子,嘴唇颤抖着,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我有话交代与你,附耳过来……”
他低语数声,王贵惊骇的看着他,语无伦次道:“阿翁,咱……咱们这样做,万一殿下没成,咱们……”
王大福惨然低笑:“俎上鱼肉,岂是你我可以抉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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