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应我,兄弟已经是废人了,这是兄弟最后一个要求,”向群恳求着,近乎哀求,“断了手臂后,不管我是不是活下来,你都跟皇上说,向群不才,向群战死了。”
“那……那心宝呢?你想一死了之吗?”
听到这个名字,向群全身不自觉发抖,难以割舍,更不得不割舍----心宝是个善良的人,老天会善待她,她会有她的幸福。
“你要拿心宝怎么办?”
“她会有她的路走,我给不了她幸福了。”向群哀求,“帮帮兄弟,这是兄弟最后一个要求。”
裴策不愿,“我不写!”
“你写!现在就写!叫人送回京,皇上等着看!”向群拿自己来威胁,“你若不写,我宁可等死!”
向群逼他,裴策无奈,只好草草拿起纸,如鬼画符般随意写着“祁焉山败,两千众亡,向群将军,壮烈成仁!”,颇不甘愿。
写完后,向群还不罢休,非要他将战报立刻送出,不准他压着----就报他向群已经死了……
几乎是哭喊着要人来拿,不顾现在是半夜,要传令兵立刻启程送往京城;回到帐内,向群已经倒在炕上。
他看着,脸上笑着,真心诚意的笑着。这战报送出,他成了已死之人,心宝会伤心,但早晚能走出来。
拿起剑,眼前两个兄弟包容他最后的任性,被他逼着完成这最后的无理要求,他感谢他们,至少这战报让他再也无颜回到京城、无颜到心宝面前,无颜当她的英雄、当她的夫婿。
“兄弟,谢谢你们,不管我能不能活,都谢谢你们……”高举起剑,对着自己的左手臂,眼里什么都看不见,只看见剑锐利的锋芒,向群一点都不怕,一点都不担心。
“啊----”奋力一挥,飞溅出乌黑色的脏血,溅至五尺外,甚至溅湿了二皇子与裴策的战袍。
他们惊呼一声,只看见向群倒下,那断臂就掉落在一旁,从此分离。
“醒之----”
他眼睛一闭,什么都看不见了----什么振兴家业的使命、光耀门楣的愿望,全部成为空谈,说什么要当英雄,说什么名正言顺用八人大轿将心宝娶回,现在都成了笑话……
老天啊!断了这一臂,于脆让他死了吧!
心宝,心宝,心宝,对不起了……
向群食言了……
千里外,京城睿王府,公主、驸马别院,东侧小房,心宝就坐在里头。日早已落,房内没点烛火,暗不可见。
她动也不动,一身热孝,脂粉未施,长发用粗布简单捆绑;她手里整理着麻布,熟练的撕开,或拿起剪子剪开,再拿起粗针,一针一针的缝,缝制出一套套的斩衰服,即使是在黑暗中,她也熟练到不用看就能缝制。
王府发丧,睿王薨逝。府内全部带重孝,所有人不分奴仆还是主子,全部换上了斩衰服,象征如同双亲辞世般哀痛,是孝服中最重的。
心宝没日没夜的做着,三天没睡了----这三天,她粒米未进,渴时稍微喝水,很多时候就这样做着,缝制着斩衰服,一天下来,一句话都不说。
公主来来去去,和她说着话,却得不到回应,只能叹息再叹息,心想让她一个人静一静,平复一下向群大哥阵亡的消息在她心里所引起的哀痛。
可是心宝都不哭,她只是这样折磨着自己……终于在那天晚上,公主受不了,跑到她房间,将她手里所有的麻布全部收走,不准她再做。
“……”
“今晚不准你再做了!我是公主,你给我听话,去睡……不然就好好哭一哭!”公主哭哭啼啼的抱着东西走了。
心宝手里只剩下针,她放下针,看着四周,房内依旧昏暗,没息烛火。
她看不清楚,却又看得一清二楚----什么真心假意、什么实话谎话,她都看得一清二楚;什么命啊运的、什么幸啊不幸的,她也看得一清二楚。
她站起身,顿时天旋地转。
她跌坐在地,用爬的爬到了柜子旁,她从柜子里拿出了一只布袋,布袋里是一枝竹箭,箭身透着寒光,光照着她眼。
抱着箭,摸着箭身,她的眼眶终于湿透;把竹箭从布袋里拿出来,抚摸着箭矢,不能自己的流泪。
人说,见物思人、物里有人;醒之在里面吗?
心宝默默流着泪,在地上爬着,绕着桌子,一圈一圈的转,愈哭她爬得愈快,泪水跟着掉落,在地上绕成了一个圆圈。
她的手被地板磨破了,膝盖也是,甚至流出了血,可是心宝还是不停的在地上爬走着,绕着桌子。“啊……”她发出哀鸣之声----
醒之,你在哪?魂不是可以远渡万里吗?你来啊!我求你来啊……你留给我的到底是幸,还是不幸?是真话,还是谎话?你告诉我啊……谁来告诉我?
这是我的命吗?
为什么命运终究错待了我,竟还要我咬牙吞忍?天地之间,有比我更可悲的人吗?有比我这安然服从命运的傻瓜更傻的人吗?
心宝放声痛哭,在这夜里,独自舔舐着自己的哀伤----心已成灰、泪已流干,烛火不点,心与这房内一样,早已难见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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