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指腹还沾了些黏糊糊的东西,沿着他的疤痕描摹,小心翼翼地往上面涂抹着什么。他能感觉到那水乳质地的东西经由她的温度深入他的皮肤的每一道褶皱与纹理,一寸寸拓开、风干。
反复几次,她一层层地叠加,却渐渐急切,甚至陷入了自我怀疑:“怎么遮不住呀?我明明……”
他睁开眼,墨色的眼底盈满了笑意,“遮什么?”
“哎呀,你快闭上眼睛,我还没好呢……”她跪坐在沙发与茶几间的地板上,着急地去遮他的眼睛,被他捉住手腕。
“你忙活这么久,是为了遮我的疤?”
“唔……嗯。”她像个兴冲冲要给人展示,但到头来没完成任务的小孩,躲闪着他的目光,声音越来越小,“你不是总说自己丑,我给你遮一下,你就不会觉得丑了。”
他揩掉了她指头的斑驳,从她手里抽走长管状的遮瑕液丢在一旁,“没关系,不用遮。”
“可你说……外面的男女妖怪都嫌弃你丑……”里里外外都透着股委屈劲。
“你呢”他低声笑了笑,趁她不备双手夹住她的脸庞,揉面团似地搓了几下,察觉触感与平时有些微不同,沾了他一手粉。他恍然大悟,嘴角的弧度扩大了些。
“我不嫌弃你的呀。只是念着你有时候会因为这道疤而不开心,想让你开心点。”她说得一本正经,掩不住语气中的失落。
他居然凭空冒出了丁点负罪感,放过她的被搓红的脸,刻意清了清嗓子,让声音听上去尽可能轻盈,“我已经想通啦,外面的男女妖怪要说就让他们说去呗,我管他们做什么?主人----你要知道,你才是我的天呀。”
她咬着下唇,仿佛被他说服了,可隐约又觉得有地方不太对劲。
他一个打挺坐起来,拎小鸡崽儿似地将人提起来放在沙发上。暖色的阳光落在她的脸颊,将她细细描摹的妆容衬得清透自然,他托着下巴端详一阵,轻笑起来:“主人,你今天特别漂亮嘛。”
突如其来的夸奖让她羞赧不已,非但脸上燥热,就连心口也突突跳个不停,好似一不留神就要跃出嗓子眼出现在他面前,那可糗大了。她低头抠了抠手指分散注意力,好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那么慌张,“是来来的三姨帮我化的妆。噢,你别叫我‘主人’啦,你平日里都不是这样叫我的。”
他起了逗弄的心思,故意问:“我平时怎么叫你的?我忘了。”
“你都叫我蘑菇呀,也不爱叫我名字。”她控诉般瞪了他一眼,指望他能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嘴唇翕动,像是被一块黏糊的米糕噎在嗓子眼,不上不下。他终究什么也没说,露出惯常的散漫笑容,装聋作哑地捏了捏她的脸皮。
***
夜里洗漱过后,沈歆惊诧地发现三姨给她涂的----无论是眼角亮闪闪的金粉还是脸蛋红扑扑的颊彩通通消失无踪。她站在镜子前,大眼瞪小眼地与镜中人对视了三分钟,念了五遍“八百标兵奔北坡”无果,才悲伤地接受漂亮咒语并非永恒的事实。
“蘑菇,你在做什么呀?”金来来老远地听闻她念叨,顶着面膜自她身后冒出个脑袋,一大张黑面膜贴在她小脸上分外滑稽,“都站这儿好久了。”
“我是不是变难看了呀?”她捂着脸,沮丧地问金来来。
“怎么可能!”金来来似乎比她还要激动,面膜因她脸部肌肉的大幅运动而滑下半截,“我们蘑菇可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小姑娘,怎么会难看呢?”
沈歆听出了夸大的成分,仍被夸得怪不好意思,羞涩地帮她把面膜扶回原位,“来来也好看。”
金来来眼珠一转,勾勾手指示意她弯腰,凑在她耳边说:“晚上荻水的一群妖怪组织了一场‘夜行’,我和三姨都去,你想跟我们一起吗?”
沈歆小鸡啄米般点头。
“那得抓紧时间了,三姨一会儿就来接我们,”金来来揭下面膜,仓促地将精华液涂抹在胳膊上,“别告诉老韩和晏方思啊。”
沈歆还在为晏方思之前的敷衍而生气,因此一口答应,态度格外坚决:“嗯,才不告诉他们呢。”
金来来拉着沈歆进房间,互帮互助地把对方塞进她们认为最好看的小裙子里,旋即听到窗玻璃被叩响三声。金来来迫不及待地拉开窗户。
落地窗外的三姨周身笼罩着一层莹白的光芒,与天边皎月交相辉映。她着一袭酒红的紧身包臀长裙,裙摆自膝盖上方一寸处散开,惬意而随性地漂荡在夜风里。
“小姑娘们,晚上好啊。”
三姨微微欠身,对屋里的姑娘做了个邀请的姿势。金来来抓住三姨的手跳出窗外,又回身去拉沈歆。
沈歆把手交给她的一瞬间被同样柔和皎洁的光芒包围,她感到身体前所未有地轻盈,足尖点着窗框借力一跃,被穿梭的风稳稳当当地托住了。
距离她们不远处停着一驾马车,蓝色的火焰源源不断地自车轮冒出来,在天际拖出一道亮色的小尾巴。放肆攒动的火苗在三姨的高跟鞋下止息,她送两个小姑娘走进马车,自己则翻身坐在了前方,高扬起蓝色火焰化作的长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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