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分钟,肾上腺素降低,痛觉逐渐灵敏,肩头的伤越来越疼,开到距离县城5公里的提示牌下再也坚持不住,停下来拨打求救电话。
120和交警随即赶来,分别接走受伤人和车辆,到了县医院这段夺命旅途方宣告结束。
第十八章
胡强身受多处刀伤, 大量失血, 到医院人已昏迷,所幸均未伤及要害, 不久脱离危险。崔明智也没伤筋动骨,还像上次那样缝了二十几针,但落下大面积的心理阴影。
花果岭险象环生, 他上回挨石头, 这次挨刀子,只怕不等项目落成要就一命呜呼。
晚上胡强醒来,见他守在病床前指导护工照料自己, 感激感动压倒猜疑,趁护工不在向他诚心道歉。
“小崔,多亏你我才保住这条命。上次的事是我误会你了,你是条响当当的汉子, 不会做挑拨离间的事。”
崔明智失有所偿,总算捡回一分喜色,大度地安慰他:“都是老同事了, 有点小误会,解释清楚就完了。医生说你那胳膊腿都没事, 但得好好养个十来天。”
胡强听说警方已着手调查,明天还会来找他录口供, 问道:“你说那伙人是干什么的?我瞧着不像抢匪。”
崔明智猜他已有了看法,叹道:“我也觉着不像,肯定是皮发达派来的。那伙人下手狠, 但故意没伤要害,明显只想吓唬我们。”
皮发达在莲花乡横行无忌,手下喽啰若干,当地被他打伤打残的不在少数。这回定是恨他们去县委搬救兵,找来县长秘书教训他,才唆使马仔拦路袭击。
这都是推测,没证据谁也奈何不了他。
胡强想坐起来说话,不慎牵动伤口,疼得龇牙咧嘴,含恨怒骂:“这帮狗杂种太无法无天了,统统该抓起来枪毙!”
冠宇集团将此案告到了省公安厅,警方高度重视,派人成立了专案组。可案发地点太偏僻,没有监控设施,也缺少目击者,唯一的线索是汽车行车记录仪里的录像和歹徒们留在车上的指纹。莲花乡数万人,筛查比对需要时间,短期内难以侦破。
那头公路建设打回原形,白莲村的村民依然不间断地上门滋事,邻村人也来借风使船,跟着起哄讹诈。白天堵路示威,夜晚往工地内堆放生活垃圾、倾倒人畜粪便,更有皮发达的亲戚伙计明目张胆开着货车来盗运修路用的水泥、砂石。
莲花乡警力薄弱,破网眼防不住钻空子的小鱼小虾,对上蛮不讲理的老头儿老太更是束手,县长建议施工方与村代表谈判,情愿舍财换安宁。
崔明智去向乡党委书记牛宝河求助,这大叔抽着闷烟听他诉完苦,也是花匠捧仙人球,直喊扎手。
“小崔,不是我推卸责任,这乡上的情况比你想得复杂多了。莲花乡十三个村,我每逢大年初一都要带着年货去各村的大户家拜年。这种事你们城里人听了估计都不信,但事实就是如此。我们也不想这样,可在基层做工作必须靠这些大户。没他们支持,修渠打井、植树垦荒、水电维修这些惠民措施都没法开展。”
崔明智家在农村,知道他说的全是大实话,基层政权削弱,基层权力真空为“农村带头人”的生长提供了土壤,他们能在基层管理和建设中起到辅助作用,品行好的叫“乡贤”,品行差的就成了“村霸”,并不能实行一刀切,这也是上级部门治理乏术的症结所在。
“牛书记,我老家也在西北农村,那边情况和这儿差不多。自从农村党组织涣散,村镇就变成宗族势力的天下了,再加上广大农民缺乏权利意识,很多地痞恶霸通过贿选成为村干部。听我爸妈说,以前选举还能见着选票,现在连票都看不到了,这个家族做几年村官,再几十万卖个另一个家族,普通村民连话都说不上。”
牛宝河听了越发感叹:“要改变现状只能大力加强基层党组织建设,巩固党对农村基层的领导,等彻底实现了城乡一体化才会好转,可这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的啊。”
反正在花果岭项目进行期间是无望了。
崔明智丧气失语,转而成为老牛的垃圾桶,听他絮絮叨叨倒出只敢对外地人倾诉的怨言。
“现在我们这些乡镇干部的主要工作就是扶贫,搞搞基础设施建设,促进农业产业结构调整,听起来都是送钱的差事,可在农村一提钱就要坏事。大家都穷还太平无事,一有钱分马上不患贫患不均。你多拿了一毛我少占了一分都能打个头破血流,把你想都想不到的乌七八糟的破事扯出来闹腾。你们来做项目,声势整那么大,大家都知道是块肥肉,多少人老早伸长脖子等着狠咬几口,安心无理取闹,警察拿着也头疼啊。你说皮发达他们教唆村民妨碍你们施工,他们几个都是村民通过民主选举选出来的干部,乡政府拿他们没辙呀。扣工资吧,人家压根不稀罕那几个钱。重新选举,人家人多势众,亲戚朋友一大堆,再收买一些没脑子的,最后选出来的多半还是他或者他的同伙,教人怎么对付?别说我一个乡党委书记,就是县委书记来了也得抠破一层脑壳皮。”
可不是么,当初卢平就是忌惮皮发达一伙才硬把修路的工程委托给冠宇地产,想让他们当开路先锋去攻打山寨,事成后他不费兵卒,邀功请赏,全不管当炮灰的人怎样抛头颅洒热血,实在是针尖上抹油,又奸又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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