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岁的年纪,本该还是个习文练武的少年郎,他却早已接任家主令,为暄氏筹谋。十八岁他以萧九卿的名义在江湖初露头角,一举扬名,直至以江湖第一的名号稳稳坐上玄霄宫的宫主之位,收了满门上下几百余人的心。直到真正的双十成年加冠之礼,他早已成了心计深沉,手段狠辣,极擅玩弄人心的政客。咸阳城外鱼水情,他遇见了北祁,这个足以改变他一生轨迹的人。
如果说,从前的他只为暄氏而活,只为了自己死的不明不白的父亲而生,那么从遇到北祁之后,便彻底偏离了人生本该有的轨迹。
当初入仕,只为北祁的识才惜才。一句“先生教我”让他心甘情愿为其入得大周的庙堂,从此一生羁绊,再难脱身。可这段堪比玄亮,可比肩青山松柏的君臣情分却终究也是他暄景郅亲手所毁。他姓暄,他此生的任何决定都要为此付出代价。当年的礼部暄侍郎,从来都不是个善与之辈,当年他入朝,也终究满怀着矛盾与为难。暄家是当年的南烜国幸存下来的后裔,而当今天下归一的大周,却是当年三分天下之时的西周,本就世代为宿敌,哪来的什么烟消云散。
诚然,古来今往,从来都是胜者为王败者寇,如果当年的南烜不曾被灭国,他暄景郅亦会是一国之君,与北祁,与北豫,分毫不差。北氏一族与暄氏一族,本就是世代的恩怨情仇,家国之恨。事到如今,若真的要怪,也只能怪天意弄人,覆水难收。
二十余年的因因果果,是是非非,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做下的。事到如今,他自然猜得出北豫将他急召回京究竟是为了什么,事实上,早在碧岩山上他便已经猜出定是顾言之已然开始行动。但,即便猜得出,他也毫无办法,甚至是连一句为自己开脱的说辞都没有,又能说什么呢?是江家血案,还是栖梧长公主?他自己一桩一件做下的,又如何能够解释得了半句。
二十年前,他看着北祁最宠的毓妃之兄江翎易稳居朝中三省中书首辅,又兼任刑部尚书,可谓是位高权重,极受北祁信赖,本以为当真是一段君臣佳话,谁料几次议事的言谈之中便听出了北祁的心思。北祁身为帝王,有这般心思本也不足为奇,彼时的暄景郅正愁不能搅一搅这朝堂的浑水,于是,他便与当年的燕离墨和顾言之联手布了一个天衣无缝的局。于北祁而言,这也无疑便是瞌睡送来枕头,一切,都刚刚好罢了。
要说,那时的暄景郅不过二十五六的年岁,与如今的北豫一般大小,对于生生死死的杀伐决断早已见得多了,但唯独,江家的那桩惨案,是他至今都无法忘怀的一幕,亦是他此生都不能释怀的过错。
是他亲手把那个明媚的如同三春暖阳一般的江瓷推向深渊;是他亲手给北祁膝下最喜爱的长子长女冠上了“逆贼之后”的名头;是他,把江翎易,那个才能与胆识样样皆全的才子陷入万劫不复。可怜当年盛极一时的江家满门百余口的性命,一夜之间便命丧黄泉再难生还,可怜北豫与栖梧,本是高高在上的金枝玉叶,一朝落得母家被抄,家破人亡。
一桩一件,皆为血债,有因有果,报应不爽。时至今日,暄景郅依旧记得清楚,他第一次见到江瓷时,是在午后的未央宫。那时,宫中的传闻多的不胜枚举,其中最负盛名的便是关于这位毓妃娘娘。
关于刑部尚书的亲妹,北祁的宠妃江瓷,暄景郅并不陌生。北祁后宫女人不算少,可真正身负恩宠的,数遍了三宫六院的多少人,也只能数出两位来,一位林婉仪,是北祁独下旨意进宫的,很是有几分恩宠,另一位,便是这位毓妃----江瓷。北祁未曾立后,是故平日里开宴设席身边带的都是毓妃,暄景郅只遥遥的看过一个身影,只知这位毓妃娘娘的身段是极佳的,偶有几声笑语亦是玲珑清脆的很是悦耳,除此之外,暄景郅旁的一概不知。
只是听得传闻之中说,毓妃娘娘能文能武,性子爽朗,极得宫中之人的口碑。暄景郅一向对这些事不留心,更何况,又是天子的家事,他自然也没什么心思去理,只道是这位毓妃甚是好处便罢了。但直到那日未央宫中打了照面,暄景郅这才如梦初醒般觉得,原来这天下,真的有这样的女子......不对,应该说,原来这后宫之中,也能有这样的女子。
她一双眼生的堪比那江南山间最清澈的一汪泉水,纯净的没有半分杂质,却又不是那种不谙世事的单纯;一袭嫣红的缎衣长裙,配着一整套八宝玲珑金钗,眉心若有似无的花钿衬的其肌肤胜雪。雍容华贵之下的大气,竟让暄景郅萌生了此女便是当今皇后的错觉。
那天,暄景郅与江瓷坐在未央宫的园子中饮茶赏花,相谈甚欢,后来北祁也来了,三人便一道用了晚膳,直至最后天色将暗,暄景郅要出宫之时,江瓷还拉着北祁的衣袖娇嗔道:“祁哥定要叫侍郎常进宫才好。”
就是这样一个本该高高在上不被任何俗人所玷污的女子,却在数月后穿着囚衣面容灰败的跪在咸阳城中最肮脏的菜市口,被干净利落的斩下头颅,甚至是连死,她也是带着微笑的。那个傲的不屑丝毫功名利禄的女子,那个干净明媚的犹如山间清泉般的女子,就这样被草草了断了一生。
这一切,都是拜他暄景郅所赐!
江瓷,视他为知己;北祁,视他为肱骨。便是如此,他却亲手毁了他们一家本该幸福闲意的一生。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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