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说笑了,老朽只是在这儿苟延残喘罢了!”佟国器坐起身来靠在软枕上,整个人已瘦成皮包骨头,显得十分孱弱,“老朽本以为自己十五年前就要离开人世了,没想到因为您赏赐的金鸡纳霜又多看了几年江南好风景,值啦……”
“要不是您当初先用过这个药,朕现在没准都没法儿来见您这一面了!”想起康熙三十二年的九死一生,康熙不禁感慨万千,“您不但救了皇后,护住了十三阿哥的周全,您也救了朕呐!”
“这些……这些都仰赖皇上和主的庇护----”佟国器先是双手合十,又在胸前划起十字,佟世南觉得这样似乎有些欠妥,想要阻拦似乎有些晚了。
“不妨事,毕竟是传教士的药治好了中丞的病,他老人家有自个儿的信仰也很正常。朕不会干涉的。”康熙见佟世南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忙笑着抬抬手让他放轻松,“前儿朕收到传教士白晋他们的来信,再过些时日他们就该在京口登岸了,带着法兰西皇上的礼物回京城见朕。”
“谢皇上体恤。”在这样一个以程朱理学为主流文化的国家,思维开阔的佟国器常常被人视作异类,佟世南听见康熙这一番宽慰,心里的石头才算渐渐落下了。
“老朽的祖籍在东北,可是老朽却从未回过北方。”或许是回光返照的缘故,佟国器忽然好像来了精神似的,两眼放光地与康熙说起话来,“听说……您去年往北方祭祖,那边一切可还好啊?”
“好着呢,您放心!”康熙笑着答应他一声道,“朕听懿儿说过,您的阿玛明朝时是在湖广考中的进士,只可惜后来被奸佞所害,您的额涅含辛茹苦把您抚养成人,着实不易。”
“大概是皇后娘娘与老朽有缘吧,竟知道这么多与老朽有关的事。”佟国器当然不知道佟懿儿在穿越之前曾经皓首穷经只为寻找他的下落以完成毕业论文,还以为这一切都是佟国维告诉她的,“说来也许是天意,娘娘出生那会儿老朽因亲善传教士而被辅臣问罪,那时候老朽并未皈依天主,只是对他们感兴趣而已。没想到如今,洋人救了老朽的命,老朽倒真皈依了……”
“朕记得----直到扳倒鳌拜之后,朕才得到机会将您彻底平反,要不是康熙四年那场地震,或许您和汤玛法就该被问斩了!”原来康熙与佟国器之间早有渊源,只是佟懿儿当时还只是个孩子,竟这样与他擦肩而过。
“老朽是佟图赖老大人赏识,在江宁城投奔他老人家踏上仕途,这一辈子在南方四处为官,现在能够回到这里养老,实在是皇上的恩赐----或许……也是天意吧!”回首一生,活了将近百年的佟国器不禁心生无限感慨,“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我这个不折不扣的‘游人’能够在此终老,也算无憾了。”
“中丞累了,您好好歇着吧,朕就不打扰了。”康熙见佟国器的脸上已经血气尽失,便与佟懿儿一道起身准备离去。佟世南登时会意,将康熙一行送出僻园。
“倘若老人家想要按照天主教的习惯料理后事,你尽管操办便是,朕会嘱托曹寅前来协助。”临走之前,康熙仔细叮嘱佟世南一定要让佟国器遂心而逝,他听说过洋教的规矩,怕地方官干预,特意想出让曹寅保驾护航的法子来。
当日夜里亥时,佟国器与世长辞,康熙赐丧葬银两,以二品官员礼葬。
“儿臣给额涅请安。”快马加鞭赶回紫禁城的胤俄踏入永寿宫门的一刹那方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一直用“生病”的理由威胁胤俄的和卓,这会子是真的病入膏肓了。他颤抖的双腿扑通跪地,豆大的汗珠一股一股地往外渗。
“八贝勒您回来了!贵妃娘娘这些天一直念着您的名字呢!”端着盛了热水的铜盆进屋的如吉已经照看和卓好些天了。她将铜盆搁在木架上,叹了口气道,“原指望天气暖和些贵妃娘娘的病可以好转,谁承想……”
“您出去吧,我自己的额涅,我自己照顾!”胤俄攥紧拳头站起身来,忽然挡住如吉的视线,语气十分冰冷。
“八阿哥您这是----”如吉虽然不大喜欢和卓,但这些天来她也是一丝不苟地遵照佟懿儿的嘱托照顾和卓的,现在被胤俄这般对待,令她十分错愕。
“德妃娘娘,我不想把话说得太难听,请您赶快离开这儿!”胤俄只觉得与佟懿儿过从甚密的如吉只怕没安什么好心,满脑子想的都是让这个女人尽快消失,“那……既然八阿哥已经回来了,就好生照顾贵妃娘娘吧----我、我就不打扰了。”如吉身为一宫之主,到底是个有骨气的,当即带着贴身的宫女离开,不愿自取其辱。
“德妃额涅,您……您怎么了?”走到永和宫门前,如吉的眼泪到底止不住流了下来,守候多时的胤禛见了,忙上前关切地问了一句。
“啊……四阿哥您来了----”见是胤禛前来请安,如吉的心情好了许多,忙擦擦眼角引他进屋道,“等了好一会儿吧?”
“倒没有多久,值班的事办完了,想着来看看您----贵妃额涅的身子如何了?”胤禛猜想如吉定是从永寿宫回来,不免也关心起和卓的病况。他扶着如吉坐下,亲手倒了一杯清茶奉上,“您这些日子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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