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他还自己数着日子,到后来没了耐心,也就罢了。山门中的几位长老每隔一段时间便会过来做一次法,该是和他身上的魔泽有关。一开始他还会为自己争辩几句,被人家用车轱辘话堵了几次以后,慢慢地便也不再自讨没趣。
十三岁的少年,天资优渥,自小顺风顺水,头一遭逢此大变,心中郁郁不平了一段时间,自然就要开始寻思逃脱之法。他对于自家师门,可以说是失望透了。可惜根基已经打下,一时也没有旁它修炼的出路。他每日就盯着洞中的那些禁制他的阵法,一边参摩,一边琢磨解术。
直到这一天。
其实谢渠也不知道这究竟是哪一天,只记得距离上回长老们来给他祛邪,已经过了一段挺长久的时候。闻听到洞门口的动静,他还以为是那些人又来例行公事。是以只继续安心打坐,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却不料,人一进来,谢渠便感觉到了不对。
只有一个。
而且灵泽虽然也算强劲,但远不及长一辈的那般境界,内息走动,亦与门内不同。
少年疑惑地掀开眼皮,对上门口站着的一袭纤细身影。
妃衫银花,看着似乎是……一风园的制服?
谢渠本是个一心沉迷修炼的上进少年,在今届群英会前,他鲜少离开师门,甚至,除了门中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老,若非沟通必要,他连自己的师兄弟们都没怎么认全。是以,甫一见着这位姑娘,头里他还没怎么对上号,只是觉得有些眼熟。
稍一回忆,才唤起一点印象,似乎当日温诵死时,和温吟一起第一个赶过来的,就是这位姑娘?
记得,那个时候,她把镇现场,向那些凑过来看热闹的弟子们自报的家门是----
“钱师姐?”
谢渠皱了一下眉毛。
他以为他的事情,已经由十三盟定论给怀虚涧内部处理了。怎么如今却又来了一风园的人?一点前兆也没有,更无本门弟子在旁作个中间沟通,这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然而,更令谢渠没有想到的是,钱雯钰向他微微一颔首,连声寒暄也不客气一下,就直接拔出了自己的佩剑。她周身气势一提,剑光乍起,二话不说便向他欺身而来!
谢渠都懵了,这般情景,简直跟当初的温诵没个两样!
偏生,钱雯钰还一脸镇定地冲他喊:“呆着别动。”
别动?他等死吗!
谢渠跳起身往后一躲,鬓边的碎发都被削去了半缕。这半年多来,他囿于这方寸之间,因心有冤屈,故而即便存了念头想要修炼,但杂思萦怀,总难专注,是以进界不多。更别说他年岁尚轻,根本没多少实战经验,钱雯钰修为和长一辈是没法比,但对付他这么个小不点,绝对绰绰有余。
谢渠内心真是又绝望又委屈,隐隐地还带着点儿愤恨和不甘。
他招谁惹谁了,一个个都要这么对他!
这样一想,怨怼之意更甚,胸腔中的一股邪气无处发泄,淌过四肢百骸,便又有喷薄欲出之势。这种感觉谢渠有点儿熟悉,他感觉不对,理智上知道不能这样听之任之,然而数个月来郁在心口的百结恨丝,早已盈不堪持,只需戳开一阙小口,便能够顷刻之间溃不成军。
谢渠低喝一声,怒目圆瞪,瞳孔已经泛红。
钱雯钰见状,眉尾一抖,赶紧就往旁边一避。
翻黑的气浪四溢开来,化进冰凉的石地之内,聚作几道笔直的符画,一路向洞外延伸无阻。
姑娘眼中厌嫌之意一闪,小斥了一句:“真是一点儿定力都没有。”
地上黑漆漆的纹路乍起乍灭,不过眨眼之间。
谢渠恐于上回犯下的祸事,好不容易才将体内乱窜的那股邪火控制住势头,便听见这么一声,自然也是没什么好气:“得寸进尺,欺人太甚!”
“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货色。”
钱雯钰自认脾气不错,心态很宽,其实少有对人如此厌恶的时候。然而她看着谢渠,就怎么看怎么气不打一处来。忍了忍心思,才能心平气和地和对方理论:
“你慌什么?我早和盟中说过不能留你的话了,还不是几位长老仁慈。既然事已定论,我自然不会再节外生枝。这次赶巧过来,是为了帮你的。”
“……”
谢渠不以为然地翻了个白眼,剑还稳稳地拿在手上呢,这人是不是当他年纪小就好骗啊!
钱雯钰似乎猜到了他的想法,不耐烦地解释道:“又不是要砍你。这招我练了许久的,隔空剔鱼骨简直不在话下。你脊骨当中存了一样悖天的魔物,若不取出来,便等着永远被关在这么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吧。”
少年愣了愣,有点不可置信:“你怎么知道?”
这一句问,钱雯钰却是没有回答。她掂了掂手中的剑:“别废话了,呆着别动。”
谢渠:“……”
他其实不太拿捏得准她话中真假,然而自己根骨有些问题,这是入门之初,师父便和他提起过的。想到之前长老们与他解释禁制因由,虽是不曾细说,但也言明了他身上宿有魔物之事。是以,三方印证之下,对于钱雯钰的话,谢渠暂时信了一半。
钱雯钰又道:“我进来时是和门外看守弟子打过招呼的,你这若真的出了什么事,我还能瞒得过去不成?我在一风园过得有滋有味,怎么可能做这种断自己前程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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