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种奇奇怪怪的情绪,夹杂着惊惶、难窥天日的欢喜、不知所措与羞怯,在他心里酸涩得厉害,怎么也缓和不过来。
他平生第一次,就那么傻站在原处,直到被风吹得头晕脑胀,这才回过神来,打电话给司机,让人接自己回家。
他的母亲早已经在那个家里等了他很久。
不管再怎么逃避,都躲不过她对他生养之情的背后,从来都不曾遮掩过的算计。
他进门,走过一片狼藉的大厅。
看到老管家满脸瑟瑟地伺候一旁,而酩酊大醉的女人斜卧沙发,长发铺陈,不住扶住垃圾桶干呕。
听到脚步声,抬起头,女人见了他,不过颤颤巍巍喊一声“阿齐”,眼泪便争先恐后地往下掉。
不知道透过他,是究竟看到了谁。
是了。
她从不和他分享哪怕半点有关这个家庭、她未能成婚的丈夫的回忆,却只会在这样的时刻,要求他共享这份悲伤。
可他早已经度过了自己这道坎。
他的悲伤只是为自己错失的家庭情分,既然已经错失了,再哭,已经没有意义。
“你为什么不哭?阿齐,”他的母亲却还问他,“死的是你爸爸,你为什么能一滴眼泪都不掉?”
这一问令他发笑。
仿佛下午时,那点无足轻重的哀切,都在这一声笑里消散殆尽。
他甚至前所未有的轻松起来。
甚至走近沙发,蹲下身,捂住女人冰冷的双手,一字一顿,轻声地问:“妈,为什么我的爸爸,从来没有陪我吃过饭,陪我玩过皮球、看过电视?”
女人的哭声僵在半路。
断得突兀,没了下文。
而他松开手。
仿佛松开一个,压在身上不知多少年的束缚。
他说:“晚安,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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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并没有告诉她,也没有告诉任何人。
在那顿并不好吃的晚餐里,他看着自己碗里堆起小山的肉和陈昭碗里可怜兮兮的青菜,第一次知道,原来家和喜欢的涵义,是在蒸腾雾气里,一起吃饭,一起说话,然后把自己最爱吃的,都给了最喜欢的人。
他想起总是偷偷出现在自己抽屉里的零食和牛奶;
也想起她每一次的巧遇,好像永远学不会认输的顽固与坚持。
她教会他,原来被人喜欢和珍惜是这样的。
是不求回报,是一刻窥见永远的热忱和两眼装不下的真挚。
是小心翼翼,也是勇敢和温柔。
他不得不承认。
陈昭或许从来不曾是他门当户对的良配,可上天给了她,在最适当的时间,与自己相遇。
在他十七岁的,最最沉默寡淡的青春里,无论重来多少次,他都会被这份炽热打动,会把她奉为犹如白纸平淡的人生里,唯一的浓墨重彩与盎然生光,
在那之后。
他准备了一张银行卡,原本是准备告白那天才拿出来,却在一次意外的争吵里,没忍住情绪,先一步递给了陈昭,这是他第一次告诉她,自己喜欢她。
在那之后。
她有好几天没出现,他每一天都心神不宁,终于在运动会的下午,逃了闭幕式,想要去找她,却和她巧遇,收到了一个布娃娃----这个布娃娃,后来放在他的床头整整八年。送她离开之前,他又一次提起那张银行卡,告诉她:“什么时候愿意要了,直接拿去,随时都行。”
这是他第二次暗示她,自己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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