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濂将手中的酒杯放在案上,不轻不重地正好发出一声闷响,略带不满地说道:“这是把我当说书先生了?还带点曲目的。刚刚我愿意讲的时候神游物外,现在倒是想听了。行啊,来,你先叫一声阿兄给我听听。”
陈昭微微低下头,看着被被李濂放在桌上的酒杯说道:“慕之,便同我说说外面吧。我都好几年没出过京城了,是真的想听。”
李濂听着陈昭这接近恳求的语气,心下一颤。
他知道陈昭这几年是如何过的,旰食宵衣,殚精竭虑,说是三更眠五更起也不为过。军费不够,陈昭便开了内库以充饷,而自身却过的极为节俭。太极宫中从不闻丝竹管弦之声,亦无筵席饮乐之事。
他上午对陈昭所言的“自己在外行军也比他过的舒坦几分”并非夸大……整个朝堂,或许只有他一人是一心为了江山社稷的。
若无天灾人祸,陈昭必又是一个中兴之主。
今日他在门外听见陈昭那句“天下何故亡于我手”时,也想劝慰陈昭。然而这些可以由任何一个人说出,却唯独不能是他——若是劝慰的话由他口中说出,对陈昭而言就是嘲讽。
李濂再度开口,像是特意哄陈昭开心一般,拿了几年来行军时的趣事一件件讲给他听。陈昭间或也问几句,他再一一解答。
一来一去之间,气氛松快了许多,不多时桌面上一片狼藉。
忽然有侍卫进来对李濂耳语了几句。李濂听完对侍卫点了点头。
待其出门后,李濂一下子就变了脸色,眉头紧皱的对陈昭说:“平祝啊,林先生过来了……”
李濂口中的林先生叫做林子清,原为成国公李沅手下的幕僚,颇受李沅宠信,就连李濂也要尊称一声‘先生’。在李沅战死后,他又转而辅佐李濂。
林子清此时来找李濂,应是有事相商。陈昭未免尴尬,想着当下自己还是不要见林子清为好,便提议躲到屏风后面。
他却是没想到李濂竟然还如此畏惧林子清。
透过屏风,他看见李濂急忙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又手忙脚乱的把几案上收拾整齐,而后转向门口正襟危坐……乖巧地直像老鼠见了猫。
李濂笑意盈盈的问林子清道:“林先生怎么来了?”而后一指他旁边的地方,“先生,坐。”
林子清谢礼后在他身旁坐下,面朝李濂恭谨地答道:“臣在太极宫中未寻见主上,猜想着主上应是到此处来了。”他向几案上的酒壶看了一下,“主上饮酒了?”
李濂赶忙解释道:“只是小酌而已。天冷,饮几杯酒暖暖身子,绝不会误了事的。”
林子清一笑,“主上也是压抑了许久,难得开心这一次,想喝便喝罢,不必同臣解释……也不必刻意收拾一番。”他环顾四周,又问:“五郎呢?”
陈昭行五,林子清还依着原来的旧称,唤他为五郎。
躲在屏风后的陈昭不由得眉头一皱,暗道不妙。这是在西宫。李慕之总不能一个人在西宫饮酒吧?可如今林子清只见了李慕之却没有见到自己,必然会心生疑窦。
他一问起来,自己从屏风后面走出……简直尴尬。
李濂也想到了这点,面露难色。可他又没办法当着林子清的面说谎,只能小声答道:“他……在屏风后面。”
……李慕之你卖队友卖的也太快了吧!
陈昭此时再不愿意,也只得硬着头皮从屏风后走出来。
见他走来,原本跽坐的林子清挺直了身子,长跪在了他面前,而后顿首。“国公遭人构陷时,是五郎奔走相救,最终全了国公名声。后五郎又诛杀刘据,报了国公之仇。林子清不敢代主上言谢,然五郎恩义,子清必不敢忘。”
陈昭冷笑:“恩义?林先生所谓的不敢忘便是以臣伐君吗?”
林子清抬头仰视他:“恩义是对五郎您一人的,不是对大周朝廷的。”
陈昭像是气极:“可昭姓陈,是这大周的君王。先生也不必称昭为五郎,直接一些,称昭为废帝岂不更贴切?谈什么恩义?若昭拼死一战,两军阵前,先生对昭定是手起刀落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如今昭降了,被囚于西宫之中,对你们再无威胁,便说起这些旧情恩义的话来了。”
林子清并没有接着他的话说下去:“五郎诛杀刘据报了国公之仇,便是李家欠了您一命。子清卑贱,勉强算得上是李氏的家臣。若是五郎心中有恨,便拿了子清的命做抵吧。”
李濂看着林子清将佩剑解下,用双手高举,竟真是一副要陈昭杀了他泄愤的举动,不由得低声唤了一句先生。可他也只能低唤一声,无法阻止,他甚至没有一个阻止的理由。
陈昭接过剑,扫视几眼,道:“杀你有何用?”而后掷剑于地。
他绕了一圈,走到李濂的身前。
李濂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十分不善,右手按着佩剑问道:“这是想杀我?”
他心中不太吃惊,依照陈昭的性格,没有上来就和他刀剑相向已经是相当难得了。平心而论,若是他与陈昭易地而处,怕是也没有这样的好涵养。何况刚刚林先生的一番话,虽是致谢,却是实实在在的将其激怒了一番。
不过毕竟他佩剑而陈昭手中没有兵器,他也不怕陈昭真的能对他怎样。
“我想打你。”陈昭看着他,“不用剑,我们出来打一架。”
“一言不合就动手……”李濂一边哼唧着,一边跟着陈昭到了屋外。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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