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文勉咬牙切齿地笑,怒冲脑顶,抬手竟啪地打了父亲一个耳光:“我讨饭也不向你讨,汉奸的儿子是不做的!”
司远阳红怒的心脏如被泼一盆冷水,“嗤嗤”冒出青烟。他盯着司文勉,心仿佛被撕去了皮。良久,他开了口,声音嘶哑:“你恨我,我是你的仇人,啊?……”
司文勉的心突然抽了一下,嘴唇抿成了一线,许久,低沉着问道:“那你说啊,什么理由?你为什么害死妈,她就那么坏,你就那么容不下她?”
她要伤你,我就容不下。
却不敢说。
司远阳面色苍白,双眼抠在眼眶中,仿佛一夜就老了。
贪心不足,妄想占有,龌龊,不堪,这样一个人,值得司文勉相信吗?对方会相信吗?
他也不想说、不忍心说。坏人他一个人当就够了,不要告诉他,母亲也是这样坏。
“没有理由。我没有理由。”他忽然疲惫极了,仿佛脚上拖着沉重的铁镣和铁球,跌坐到沙发里,不愿意再看司文勉哪怕一眼:“要怎么想,随你,你只别再开口……”
司文勉一低头,见到父亲眼尾几条细细的皱纹,心里一紧,正要开口,福伯挺着肚子跑进来,颤声喊道:“老爷,不好啦!外面来了一大群人,说是要来拿您的!”
司远阳还没回答,华汉生神色慌张地夺门而入,旧房子着火似的,一路高声大嚷:“完了完了!来人了,来抓人了!……”一头扎到了客厅内三人间。
司远阳眼神一暗:“喊什么,离死还远着呢。”他转头盯着司文勉,眼神深沉,闪过决绝:“快走,走!躲起来!……”
他还没有说完,门外传来一阵极大的喧闹声,忽而哐当一声,大门洞开,一队黑衣黑帽的人来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那为首的男人狞笑:“局座先生,您好啊?您看这是什么?”
司远阳定睛一瞧,可不得了了,一组照片,全是司文勉和中岛光的合影,说话的、同乘一车的,这——
为首的男人将照片飞快一收:“物证就在这里,你们一家勾结日寇,通敌卖国,证据确凿!”他又抖出一张纸:“逮捕令!”高高举起亮了个相,接着迅速往怀中一收,神气活现,冲身后一挥手:“哼哼,给我带走!”
身后一群人得令而动,冲上前紧紧扭住司远阳,个个趾高气扬,恨不得一人一口嚼了他。抓人之余,砸砸抢抢,叫嚣吵嚷,犹如地痞流氓。
这动静惊了楼上深居简出的蓉姨娘,她一路从楼梯上冲下来,不顾一切地抱着司远阳,发疯似的在那为首的男人手臂上咬了一口。那男人推了她的胸口一下,骂了一句粗话,他身后一干人跟着哄笑。司家一干佣人见此情景,知道这是要不好了,各自收拾作鸟兽散。
司远阳一倒,诺大一个司家瞬间就垮了!
这一干人扭着司远阳上了车,绝尘而去。
司文勉冲出大门,豁然醒悟:要是司远阳真的是汉奸,决不会是现在这种下场!福伯拖着他,说小祖宗,不能去啊。他一甩手,他们根本不要抓我,要抓他!
他追着车跑,踉踉跄跄,摔倒在地。
这一次,再没有人在后面扶他,随时准备接住他。
司远阳扭头回望,单薄孤独的身影越来越小,深深刺痛了眼睛。那仿佛是广大宇宙中一片渺小无力的小叶子,离开了大树,零落之后将枯萎成泥。他想跳下去把它捡起来,捂在掌心里,抚平它,想倒回去,再看一看它。
但不能了。
命运不知将把他带向何方,未来的一切吉凶难卜,沉浮未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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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远阳被带走后一个小时,一辆崭崭新的别克轿车在司公馆门前停下,刹车声带有不可饶恕的得意。
车门打开,车内伸出一只锃亮的黑皮鞋,稳稳当当地踏在了地上,接着是另一只。王广海一抬头,对着司公馆的全景作出一个领袖式的远眺,不仅昂首,而且翘尾,恨自己考虑不周,忘记带一名照相师来,拍照纪念这个胜利的时刻。
他走进司公馆,发现其中分外的冷落,且处处犹如遭了强盗。原来是司家一干佣人走的时候,顺手牵羊,以补偿本月的工钱。
王广海志满意得,走进客厅,发现里面居然还坐着几个人。历经这许多年,他终于是大功告成,扳倒了司远阳。他太得意了,客厅中苟延残喘的几个人更深深刺激了他,使他的得意犹如插│进伤寒病人嘴里的体温计,直升上去。耀武扬威一番后,他的目光落到了蓉姨娘的身上,忽然尖笑一声:“你们这位太太不错,让我带走做个念想吧?好不好啊?哈。”
现在还留着的只有福伯、华汉生以及福伯的外甥女,几人好话说尽,蓉姨娘还是被强行带走了。
王广海抢了个司远阳的老婆回去,是看中了她的美貌,更是为了抢个战利品回去,以向他人矜鸣夸耀。
“哈哈。”他坐在汽车里,感到自己的了不起,功业非凡。
他哈哈了一路,回到家后把蓉姨娘关了起来。
蓉姨娘虽是个童养媳,在司家地位都是不高的,但从小在司家大宅院里,听了老太爷的教诲,四书五经没有读过,列女传还是念过的。她这样一个女子,在这样的境遇下可算是身似飞蓬,命如朝露,自忖没有什么好结果。回顾司太太与自己斗了半生,好容易司太太死了,自己也没轮到扶正,看来是命不好。又一想司远阳的遭际,心中黯然,万念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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