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到司远阳看他的目光,因为那里面所包含的复杂情愫,才真真值得他心惊。
司文勉认为自己被父亲伤了自尊,却又不敢像打他大哥一样去打司远阳。加之他觉得司远阳不仅监控他的行动,更有恐吓他的嫌疑,实在是很可恨。怒气在胸腔里闷声翻滚了一圈后,他低着头愤恨地嘀咕了一句:“不跟你说了,你这个……”
司远阳望了他这个模样,突然间溢出了满腔爱意,似笑非笑地说道:“头抬起来,你现在还敢骂我了?”
司文勉果然把头抬了起来,却发现父亲并没有生气,反而似乎还有点愉悦,于是便大了胆子瞪起眼睛反问道:“难道我骂你,也要被捉拿判罪吗?”
司远阳起了促狭心思,朗声笑起来:“我可以不给你钱花,再叫你哥哥永远不许另开支票给你。”
这个威胁显然是对司文勉十分有效,令他立刻偃旗息鼓地一皱鼻子:“我本来就没有骂你嘛,是你自己听错了,而且大哥他也没有开支票给我呀。不给我钱花,难道要叫我去喝西北风吗?要是老安他们知道我出门一分钱都不带,肯定要笑死我的!”
司远阳大约实在是公务烦闷,平日无甚以娱乐,居然津津有味地和司文勉拌起嘴来,实在要令他的一干下属跌破眼镜:“哦,那倒还不至于,你一个上班的人怎么会一分钱都没有呢?况且我也没有狠心到要你去喝西北风啊。”
司文勉大为恼火地说道:“你和大哥都寻我开心,是不是?报馆那点薪水怎么可能够用呢,就是请人吃一顿饭也不够嘛。”
司远阳笑微微地看着他的怒容,表情变得柔软,嘴角弯起:“那你以后要请谁就请到家里来,我把首都饭店的厨子请回来,好不好?”
司文勉瞪着对方,气急败坏得简直要跺脚:“我都已经是上班的人了,总要花销的呀,怎么可以没有钱呢!你们总把我当小孩子,要把我圈养在家里,是不是?”他倒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前后矛盾,一会儿要痛呼自己已经是成年人,一会儿又为父亲不肯给零花钱而大发疯。
司远阳低头看着桌面,但笑不语,心想我倒是很想把你圈养起来的。
灵魂与ròu_tǐ
在这场有关钱的辩论中,司文勉明显处于下风。但因其能把脚跺得震天响,最终将父亲震得节节败退,为自己挽回了金钱和颜面。
已然有了钱,那么就要撑一撑面了。司文勉见自己如今手头充裕,便再也无所顾忌,当天晚上就去那个闻名不如见面的吴三外宅玩了两把梭哈。他也没有忘记拨出一笔不小的款子来,捐赠给大学里的进步社团充当活动经费。他又穿腻了西装,想着要穿一套青年学生间时兴的中山装来显示自己的精神挺拔。可没想到打开衣柜检视时,发现自己竟连一套中山装都没有。司文勉当场发了一通火,黑白灰的西装扔得铺满地板,下人进来时个个无处立锥。
公子哥儿没有一身挺括的行头简直就像没有长面皮,应当自惭形秽。司文勉怒气冲冲地把下人骂了一顿,直到福伯来劝才略略止住。福伯吃力地蹲在地上拾衣服,半晌才分门别类一件件挂齐,看着一柜子的衣裳,十分的困惑这小少爷怎么还抱怨没衣服穿。
司文勉从兄长那里得了五千块钱,自认为又可以潇洒一段时日,于是当天下午就从中山路上请了个宁波裁缝回来,替自己做衣服。五六百块的衣服到手后只穿了一次,之后也就泯然于众了。福伯虽然心疼,但从来看惯了,也就没什么所谓。而那五千块在数次供奉“灵魂恋爱”之后也就如过眼云烟一般消散了。
这些都是后话,只说这日傍晚,司文勉穿着新做好的衣服正要出门,迎面碰上了司德勖。
司德勖刚扶着司太太从杜森博格老爷车上下来,就看见了盛装打扮的弟弟:“文勉,去哪儿?”
司文勉在家门口立定,姿态美好得仿佛模特,遥遥回答:“和朋友吃饭。”
司太太今天是去理发店烫了头发,回来路上十分凑巧地搭到了大儿子的顺风车。司太太听闻司文勉的话,高跟鞋甫一落地便是老三问:“和谁?哪个朋友?男的还是女的?”
司文勉低头整了整衣服,态度十分安然地回答:“就是老安嘛。”
司德勖上前打量了弟弟这身与往日不同的行头,觉得弟弟今天格外的英姿飒爽,比自己强百倍。官场浸淫日久,司德勖苦练的吹捧的言词技巧算是在自家弟弟身上施展了一回,将司文勉吹得有些飘飘然。他拍了弟弟的肩膀低声道:“和老安吃顿饭值得你穿成这样?”
司文勉“嘿嘿”一笑,只对兄长挤挤眼睛。
司太太的飞机头板得如同漆过,经高跟鞋一路颠簸过来,却是颠扑不动。然而这只是稍损她的美艳,只见她挎着包缓步走过来,问道:“老安是谁?我怎么不认识?”
司文勉给母亲让路,道:“就是安东明。”
司太太恍然大悟地一点头:“哦,这我当然认识的,老安老安,我还以为是安部长呢。今天去做头发看到李委员的女儿,仔细看看其实还是挺秀气的……”
司文勉认为司太太让自己娶的对象,其实是要娶她们的父亲。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但凡见了司太太,十有八九要化身短跑健将的原因。此时他正要迈开大步,司远阳的车拐进了大门。
司远阳下了车,远远看见母子三人立在门口。他突然有种感觉,在这样的家庭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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