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城听著耳边响动,龙游走到桌边,拿了火石,点了油灯。
粗糙黝黑的手,一点不好看的手指,可以看见掌肉上层层厚茧,茧肉里藏著怎麽也洗不干净的泥垢,应该属於一个做惯田埂上活计的村夫;麻布袖口随著手的动作在光和影中轻晃,带出水波一样的震动,针脚不齐的衣服,发出洗旧了的残破味;白天在水中胡乱洗过,干了後,毛躁地张起来的浓密头发,又粗又硬,半长不长地搭在龙游肩头,发尾乱翘……点一盏灯而已,明城看得充满疑惑。
龙游的动作缓慢而且熟稔,甚至称得上……雅致。灯光掩映下的侧脸,刚硬线条分明,神情沈静柔和,一瞬转过来的眼睛,明城甚至觉得,他看自己像看一个小孩子!……当然,只是一瞬间。
龙游眸如星子,眉眼间跳脱的神气和野小子外表一衬,十足无赖。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也被他穿得合身得体,说不出的爽气,充满男子气概。嘴巴一歪,脸上是挂上了就掉不下来的笑意。
“你……变成人多久了?”明城疑惑地问。
“没多久啊。”龙游大手掌摸摸後脑勺。
“……”明城眉间的乌云继续聚集。
龙游拍了脑袋一下,拖了凳子,在明城身边坐下。忍著笑意看绷著脸的小道士:“你,生气了?”
明城看了他一眼,什麽话也不说,站起来,准备就寝。
龙游叹一口气,抓住明城的袖子。下鉴定:“生气了。”
“我生你什麽气?”明城看也不看他,扯了袖子,自顾自走到床边,抛了被子到地上,指了指,对龙游说,“熄灯,睡觉。你睡地上。”
说完,和衣往床上躺。
熄了灯,把被子铺开。龙游躺在被子上,左右都不舒服,转一下左边,叹一口气,转一下右边,叹一口气。叫一声小道士,小道士不理……
龙游爬起来,还没靠近床边,就收到一脚,稳中腹部。
“三尺。”床上的人,冷冷道。
“现在又没人……哎……”哀怨的魔继续窝地下。
房间里昏昏暗暗,外面的风声传进来凄凄凉凉。龙游枕著手,睁著眼睛看著屋顶,说话:“不能惹师傅生气,师叔生气,师兄生气,师姐生气,入观以後,不能做奇怪的事,有人在的时候,不能靠近三尺以内……我有听话啊……”
龙游细数详规,语气万分委屈,“明城。”
静默一阵,龙游继续掰:“虽然我出世不过一年多,但是岁数也万把年了啊,就是最近学得快了一点,也不是我的错啊……”
每吸取一份力量,就连带接收猎物的记忆、智慧和血肉,在拥有繁杂的欲念同时,也扩大了支配的范围。所谓兽界的规则,人类的常识,狡猾的思维,统统归到魔的脑中,供挑选、操纵,和使用。龙游的成长和变化,根本不是明城所能想象的。就像他不知道,他的魔以满足明城的愿望而谋求自身改变的外在表象之下,都做了怎样的事。
你要的,我都给。你不喜欢兽,我变成人。你说什麽,我皆听从。只要,许我在侧。
“……我做得不对吗?啊,人类真麻烦!”龙游忍不住嘟囔。
“闭嘴!”明城忍无可忍。龙游说的也许都对,他是生气了,为龙游展现出来的,他所不知道的一面。几次分离,分离後再见,每次仿若重识。於龙游身上潜藏的未知,於自己已然轻付的信意,都生气。他的魔,变得狡猾了,沾染人性,知道摆弄人心。
不安、彷徨和迷茫聚集在明城心头,说不出,解不了。
一方石室,两相无眠。
天没亮,龙游就溜出去了。明城小寐了一下,睁开眼睛,就看见一把凳子搬在床头,凳子上一碗清水,几个玉白的果子。
想也知道是谁放的。之前相依山外,兽形的龙游就一直都这麽照顾著明城。
明城一边回想往事,一边神色复杂地瞅了几眼龙游不知道哪里找来的食物,终没有碰。走出房间。
外面,日光洒金,天已大亮。
明城洗漱毕,朝夥房走,人没到,就听见明达和明静的声音。
“师姐,我来帮你!”今天是明静负责煮早食,明达在,不奇怪。
“走,走,走,”明静一个迭声,举著手里的铲子把明达轰出来了,一边道,“你自己先洗个脸漱个口吧,起来迟了就不要堵在里面帮倒忙,口气好重,臭死了!”
明达苦了一张脸,举起手放在嘴边,哈几下,边闻边抱怨:“有吗?有吗?没有吧?”
明静没理他,铲子一晃,已经放下来,看见了明城,甜甜笑道:“小师弟,起来了啊?怎麽不多睡一会儿?啊,你的朋友,阿游他好乖啊,在帮我烧火呢!”
“里面那个一脸麻黑的人,是小龙啊?哈哈哈……”明达捧腹笑了。
阿游……小龙……明城眉间距离缩小……什麽称呼啊?
“对了,他一早回山门,就被师傅逮到了,怀里都是果子。”明静想起什麽,弯了眼睛,酒窝加深。
“这个季节,哪来的果子,你当是山顶的……不会吧?!”明达瞪大了眼睛。
明静笑:“是山顶那间了不起的掷坤宫里的雪蓉果,一年四季都有的疗养圣品哦。也不知道他怎麽拿到的。师傅教育了他偷别人家东西是不对的後,把果子拿走了。师傅听说可怜的阿游连粥都没喝过,就让我早上煮粥了……”
明静没说完,明达已经跑进夥房去了,里面随之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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