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沟通,便到了现在。
“庶长也是为大雨之事而来?”苏邑问道。
“不错。”
苏邑面露愧色,“让庶长忧心了。”
王柳抿唇,道:“是我之过。”
苏邑立即摇头,道:“怎能如此说?蜡祭之时,我也有出力,那岂不是我也有过错?”
徐福难得见他们二人如此对话,顿时还觉得有些新鲜,于是将他们二人来回打量了一番,“说完了吗?”
“说完了。”王柳脸上一红,忙住了嘴。苏邑也随之停住了。
“此时争论是谁之过都无用,你们若觉得心中颇为罪过,那便随他们一起,去安抚受灾的百姓。”
“诺。”王柳点头应了,面上表情松缓了一些。
田味不远不近地瞧着,心底陡然掠过了一丝嫉妒之情,他自己都惊了一跳。那王柳等人在他看来,是极为无用之辈,但就是这些人,却能和徐君房平等地交谈。徐君房看向他们的时候,眼底一定没有冷漠疏离和蔑视吧?
田味冰冷地看了一眼王柳,才有再次跟上了徐福。
城中受灾的多是家贫之人,那屋子顶不了接连的大雨,徐福进门的时候,鞋履便立即陷入了水坑之中。徐福少有这样窘迫的时候,湿哒哒的感觉缠绕着他的足部,顿时让他觉得难受极了。
院门内坐在台阶上的老妇人,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是……是谁?”老妇人的眼神不大好,看不清踏进门的人是谁。
一个中年汉子冲了进去,忙扶住那妇人,道:“娘,是庶长啊,那年在城中治了疫病的庶长啊……”
那老妇人慢半拍地醒过神来,抬脚踩进了水坑里,但她却恍若未觉一般,直直走到了徐福的跟前,粗糙黑黝的大手,抓住了徐福的手背。徐福一惊,差点猛地抽回去。那中年汉子见状也吓了一跳,拔高了声音道:“娘,你做什么?”
“我们家屋顶,房子塌了,也能……能救吗?”那妇人嘴唇哆嗦着道,狭小的眼缝里还流出了两行浊泪。
那中年汉子正要斥责母亲太过无礼,却突然听徐福道:“能的。”
在这种时候,徐福向来是耐心的,只要将这些人都看做是客户就好了。
田味依旧站在徐福的身后,他看着那老妇人用带着污泥的手紧紧攥住徐福,黑白形成鲜明的对比,田味看得好一阵火光。若是他,他定然会斥责那老妇人的无礼。既然徐君房在秦国素来有“神仙”之称,那他便应当拿出神仙的架子才是,又怎能与这些平民百姓,这般接近?若是如此宽容,那日后还有何威严?如何震慑这些人?
田味对于此时徐福的不动声色,颇为不赞同。
他的目光不可抑制地落在了那老妇人的手上。
她怎么还不将手拿开呢?
田味觉得他光是瞧着,便觉得难以忍受了。那样的一双手……那样的一双手怎么能触碰徐君房?
徐福与那老妇人说过几句话后,便又拔腿走到了下一家。不止那名老妇人,穷苦人家,实在少有将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人。何况这几日大雨,他们屋子都垮了,哪里还有心情去顾忌自己干净不干净。
不过好在除了那眼神不好的老妇人以外,其他人看向徐福时都是畏惧的目光,他们并不敢接近徐福,只能在徐福走出去的时候,他们才对着徐福的方向跪地叩头。
田味暗道,这样才对啊。
日头渐渐地偏移了,田味终于开口说话了,“庶长难道不应当休息了吗?”
听他这样一说,徐福顿住脚步,这才感觉到了倦意。
田味低声道:“庶长入春以后,精力恢复了,便又这样挥霍了吗?”
徐福目光微冷,斜睨了他一眼。
那田味此时胆子倒是大起来了,他道:“庶长勿要忘记我曾与庶长说过的话。”
田味自打来了咸阳,话说了不少,徐福怎么记得他说的什么话。
“庶长勿要滥用能力啊。如此这般,可值得?”田味低声道。瞧上去,他倒像是在语重心长地劝诫徐福一样。
徐福抿了抿唇。
哦。田味这般强调,难道是他发现了什么?
“田太卜是看见什么了吗?”徐福直接了当地问出了声。
田味犹豫了一下,道:“不出一年,庶长便能体会到能力消退的滋味了。”
“是吗?那我倒是期待着。”徐福口吻冷淡地应道。他确有所感,就好比这次大雨,他便没有感受到任何征兆,于是只能到现在才去补救。但是田味以为这样,他便会畏惧,会退缩,会主动让出位来吗?那田味未免想得太过美好了。
见徐福脸上半点惊慌也无,田味心底顿时涌现了一阵挫败感。
要怎么样,才能看见他变脸色呢?田味狠狠地咬了咬牙。
徐福叫来内侍,驾着马车送他归了王宫。
这一日算是划上了句号。
之后徐福为了试验卜筮结果,特意又卜了几卦,他将结果写在绢布上,除却他自己之外,再无他人知晓。他就等着一一对照,看自己究竟会不会出错。若是会出错,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以后他得避免再为嬴政卜筮了,免得反误了事。
他想着想着又低头看了一眼那绢布,绢布上书了几行字,为了避免被他人瞥见,他都是用的简体字:1.两日后复小雨,持续一天一夜后停,半月不再有雨。
2.扶苏所求之事,成。
3.攻燕之战有失利。
4.一月内,胡亥会生一场小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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