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陵听见他在身后问话,轻咳了一声,以为自己表现得太过了,遂收敛了心性,坐回茶案前,取了小札,小声拒绝道:“不用。”
谢陵提笔在小札上不知记着什么,看得小僮生了倦,正准备倚着扶栏打个盹儿,便听谢陵似想起了什么来,支使着他道:“对了,你去替我瞧瞧,园子外柳荫往外借转角那处茶摊的老妪可还在?若还在,便向她买一碗茶。”
小僮憨憨应下,不多时便捧了碗茶回来,放在了谢陵面前,却又皱了眉,担忧道:“郎君,这是粗茶。”
“嗯。”谢陵头都不抬地将茶端来,皱着眉头一口饮尽,末了还伸舌舔了舔嘴角。
小僮见谢陵喝了这茶,满眼惊讶色:“郎君能喝这茶?”心下却在腹诽着谢陵,既然能喝粗茶,当初在昭行后山住时为何还指使他煎那寿眉。
不过小僮想想也就作罢,更重要的应该是茶摊老妪说给他听的话,仿佛和这园子的主人有些交情的模样。
“那老妪身子瞧着可还安好?”谢陵放茶碗于案,打断了小僮的思路。
“还成,除了头发白些,面色比您面色都好。”小僮稀疏平常地形容来,顿了顿又抬头问道,“郎君你认识她?”
“嗯。有过几面之缘。”谢陵淡淡应道。
“那你认识这园子的主人吗?”
谢陵抬了眸,看向了小僮,心下起了波澜,小僮是心里藏不住事的,他这般问来,一定是那茶摊老妪说了什么才对。
谢陵故作云淡风轻地问了句:“怎么了?”
“那茶摊老妪同我说,这园子里的主人多半是喝不惯粗茶的,但每次她这茶摊买茶时,还总是皱了眉头硬咽,以为能骗过她老人家。后来那人来买茶,她总会给他添勺糖。”小僮没有扶风奴儿察言观色的本事,随心惯了,自顾自继续道,“又说那主人去世了后,园子也冷清了,少有人跟她买茶了。嗯……还有就是,这茶里她也多添了一勺糖,说是送给今日买茶的人。”
这话不轻不重地打在谢陵心头,像一颗小石子落进了深潭,没有波澜壮阔,却引得涟漪泛泛。他将那茶碗重新握回了手中,细细端详,茶碗是陶做的,不如其他青瓷入眼,却在经历这许多年,仍在为人所用。
就像有些善性,时间走了,却还有人承着,又传着。而有的人,始终也有人惦念着。
“郎君,”小僮见谢陵眼眶有些泛红,便轻声唤了一下,见谢陵回神又问道,“您和那老婆婆熟吗?”
“熟。”谢陵毫不犹豫地认道,“那年我带羡之去闾左地,与她有些渊源。”
谢陵往那掺了糖的茶碗里倾了新煮成的寿眉,娓娓谈来。身边的兽首里升起了袅袅烟,晨光正好,满杯添暖。
那时羡之仍是少年,也正是不知愁滋味的时候。和美的一觉醒来,跑去伐檀小院,见他师父已起了许久,在院里提笔点墨,绘着一副山花正发图。他腆着脸跑去唤了一声师父,人还没在院子里站热乎,便被他师父领着从园后一小门离开。
“师父,为何走这里?”羡之还未适应过来,有些迷蒙。
谢无陵领着羡之脚步未停,走到一个岔口的时候才停了步,给羡之指了指。羡之这才瞧见园子门口驻了许多车马,人声喧闹于篱墙外,倒可以称得上是门庭若市了。
“那都是来送拜帖的,你想见吗?”谢无陵故意问道,话还未落音,便见羡之脑袋摇得和拨浪鼓一样,遂抿了嘴,道,“走吧,带你去玩。”
说完便大步流星地走了,而羡之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一路上他的心里幻想着他师父罢课罢业一天,是要带他去那处山寺郊游去。却不想那大冬天里,他师父带他去的是城外郭内的闾左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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