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还有一位翰林,比赵红妆都谨慎,死死闭着嘴生怕不小心说出不该说的话。
方运一开始还认真听,可越听越糊涂,境界相差太多了,自己想通一句话差不多需要三十息,可三十息足够让几位大学士说四五句话。
不仅如此,有时候在谈到深奥的义理的时候,几位大学士的声音完全化为一种飘飘渺渺的奇特声音,明明能听懂每一个字。可连在一起就不明白是什么意思,而且眨眼间就会遗忘,好像举人的大脑无法承载大学士的力量。
方运很快改变策略,不再理解,而是把几位大学士的话都记录在奇书天地中,等以后再慢慢参详。
方运默默记录着,大学士之间的交流非同寻常,举人进士不用懂,哪怕能记住都是一笔宝贵的财富。几乎相当于听大儒授课。
这几位大学士的谈话已经接近“论道”的境界,偶尔几句话都会引得方运气血涌动,甚至文宫轻震,才气乱流。
方运没有怕。继续坚持记录。
文宫中的文曲星光慢慢抚平文宫的骚动,压下所有的不适。
同桌的那位翰林一开始没什么变化,但很快满头大汗,最后轻叹一声。擦了擦汗水,默默低下头,过了好一会儿再度抬头。如此反复。
几位大学士说着说着,桌子上的碗碟偶尔突然轻轻一颤,有时候一言出,满桌的碗碟轻鸣。
每当这个时候,许多人露出截然相反的样子,或痛苦,或喜悦。
喜悦的是一点没听懂,痛苦的则是一知半解的人。
不多时,明明没人动手,桌上橘子的皮如鲜花绽开。
餐盘中的一条条煮熟的虾轻轻跳跃,虾壳自褪,露出白嫩的虾肉,连泥肠都自动剥落。
而大闸蟹更是干脆,用蟹钳打开自己的腹壳,露出饱满的蟹黄,异香扑鼻,把世间一切螃蟹都压了下去。
“义理感召,灵物自献。”一个人小声嘀咕。
随后,一颗颗明明已经炒熟的花生仁竟然生根发芽,不过一刻钟就变得和地里的花生一模一样,绿叶下面挂着累累的带壳花生。
院外的人坐不住了,一些渴求突破文位的人也顾不得体面,快步走到门口。
方运毫不客气,先吃掉自献的橘子,然后把那一盘新生的带壳花生剥开,分给赵红妆吃。
一些人忍不住看着方运,要是在小地方出现这类异象,必然会被当地官员当成祥瑞供奉一段时间,这文谈异象在半圣世家虽然不至于那么珍贵,可也没谁敢随便吃。
少数年轻人有些许不悦,但那些年纪大文位高的人反而轻轻点头,读书人就是应该有这种胆气,万万不能把高文位之人的话当成不可违背的金科玉律,该吃就大胆吃,这种人的圣道反而更加纯粹。
最后,方运和赵红妆分吃了所有产生异象的菜肴,院外的人羡慕得不得了。
过了半个时辰,宴会的气氛终于稍稍有所缓解,许多人松了口气。
就在此时,“康社”的庄举人突然起身,走到门口,轻声道:“方文侯,小生可否求你一事?”
几位大学士正在文谈,不得不停下来,而其余正在聆听学习的人立刻不悦地看向庄举人。
庄举人身体一哆嗦,最后几个字的腔调都变了。
方运道:“庄兄所求何事?”
庄举人弯腰作揖,诚恳地道:“陈家出了此事,我等心中忐忑,一场喜庆的婚宴变得犹如冰窟,无人愿意见到。方镇国你素来大才,乃是我景国第一新秀,希望你可写一篇诗文,解陈家之围。尤其今日是陈靖兄的大婚,我与陈靖兄曾同在学宫学习,不忍看他的婚礼变得如此凄凉。”
众人立刻明白,这是趁机向方运发难!
这种时候没人敢写诗文,写的欢庆,怎么对得起老太夫人?写的悲伤,那陈靖夫妇怎么办?所以众人只谈经义或策论,这是最正确的方式,既不会冷场,也不会让陈家人太难堪。
庄举人偏偏在这种时候提出这个要求,意图太明显。
方运若是答应,作不好必然文名有损,要是不答应,可庄举人的要求又合情合理,方运拒绝,反倒失了文人表率的气度,陈家是不会怪罪,但面子上总有些过不去,甚至会有人觉得方运不在乎陈家的脸面。
几乎所有陈家人眼冒怒火,若此人真心想解围不算什么,可明明是在利用陈家的祸事攻击方运,若不是此刻不宜动怒,而且关系到陈家颜面,他们早就把庄举人打出去。
许多人都看着庄举人,但那些高文位和年龄大的人却望向小国公和衣鸣天所在的地方。
衣鸣天感受到陈家人的怒意,慌了神,低声轻喝:“庄兄,你做什么?马上回来!”
庄举人低着头,一言不发。
小国公面无表情,甚至没有回头看庄举人,手中不断把玩着小巧的酒杯。
方运沉默不语。
庄举人头低得更低,道:“还望方文侯解我等之困,代表我等祝陈家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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