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你根本就是一个自卑自私龌龊残忍的刽子手!
石诚抛开拐杖,拖着一条腿,手脚并用爬上那座高高隆起的坟。
他用双手挖开一道又一道缝隙,在岩石和树干之间掏出可怜的一点烂泥。岩石的棱角划破掌心,粗糙的树干割开皮肉,石诚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只知道疯了一般用手刨挖着那座仿佛吞噬了他整个生命的巨大的坟。
天已经黑透了,元清河提着一包药材,一步一个坑的往回赶。
早晨他趁着雨小的时候去了最近的镇子抓药,发现好几户人家的屋顶被大风掀了,镇上已经淹了水,镇民们全都收拾了家中的衣物细软往山上白云寺去避难。
他趁乱逮住了镇上药材铺子的小伙计,将他强行绑回了药材铺子,按着他的指示抓了几味药才放了人。只是药材铺子也淹了水,他不知道这些稍微受潮的药材还有没有效果。
这个活血止痛的药方是曲先生临走时留下的,每当这种刮风下雨的天气,石诚那条平日毫无用处的右腿就复活了,像个作祟的内鬼,能将他折磨得日不能食夜不能寐。虽然那人要强,脸上并不会表现出来,但从那样惨白的脸色,呆滞的神情,以及比平时慢了一拍的动作,他都能看出那人承受着怎样的痛楚。
他把药材用油纸包好,挂在脖子上,撑着一把伞趟水往回赶,却不想遇上了菜农莫老汉一家子。莫老汉平日负责供应白云寺的米面粮油,如今镇子遭了灾,眼下连年战乱,指望政府的赈济恐怕是不可能的。集中在白云寺的百多号人的口粮的运送工作,全都落在莫老汉肩上。莫老汉也算是天平山上的挑夫之一,与他有过几面之缘,虽说并不算熟络,但总是同行。遇上他的时候,莫老汉正带着镇上几个年轻的后生将从大水中抢救回来的几十包粮食往山上背,他自然是不能袖手旁观,捋起袖子上前帮了他们一把。这一耽搁,天色就黑下来,雨却越下越急。
他珍而重之的捧着药赶回家的时候才发现,他的家没了。
后山这一带,日照不足,冬季冷风呼啸,除去附近几个猎户,在这里建了临时落脚的小屋,此外就没有什么人住了。所以后山塌了,猎户们迁到白云寺避难,自然是没人来通知他。
从山上被雨水冲塌下来的泥土岩块树木的混合物将他的房子压在下面,形成一个犬牙交错的巨大土丘,耸立在黑魆魆的冷雨中。
他叹了口气,没办法了,眼下也只有投奔白云寺,起码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不至于在这淋上一夜的雨。
闪电划破夜空,将土丘顶端一个黑影的轮廓清晰的描绘出来,尽管只有那么短暂的一瞬,他却像被闪电劈中,呆立在那里。
土丘顶端坐着个僧侣,以双臂抱膝的姿势,蜷缩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坐成了一尊佛,任冷风冷雨劈头盖脸的将他淋透,对周遭的一切浑然无觉。
名字,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谁会记得他的名字?如果可以,石诚宁愿成为一座墓碑,铭刻上那个名字,屹立在坟头,在风雨侵蚀中永垂不朽。
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离别,就是那份深藏的爱恋还未能说出口。
失去了,以后再也没有什么能牵动他的凡心,扰乱他的宁静,阻碍他的修行,可是,失去那个人之后,这样荒诞之至苍白透顶的人生,要来何用!
电闪雷鸣,铺天盖地的雨水将他淋透,水哗哗的冲刷着他的脸,不知道那是雨、是血、还是泪,他只是觉得疲惫,疲惫得连眼神都涣散了,再也聚焦不起来。
元清河攀着岩石和树干,悄然的爬上去。
这样泥泞湿滑摇摇欲坠的土丘,他不知道石诚是拖着残疾的右腿爬了多久才爬到顶端的,好几次打滑之后,他终于登顶,慢慢的接近了那人。
轻轻的触碰了一下那个呆滞得仿若木石死物的人,那人明显的浑身瑟缩了一下,蜷缩得更紧,借着闪电一闪即逝的微光,他看到那人把下巴搁在膝盖上,涣散的眼神凝滞在虚空中,一条红色的河流自他脚下蜿蜒开去,被雨水冲淡,消失。
竟然是血。他的心猛的被揪紧,仔细审视了那人,看到那双原本纤细骨节分明的手此时已是血肉模糊,血水沿着他的手指滴下,在他脚下汇聚成一个血泊,又混合了雨水流下山丘,触目惊心。
他在那人身侧跪下,轻轻的慢慢的以不惊吓他的温柔动作将那人揽进怀里。
石诚浑身一颤,极慢的转过头来,目光呆滞的看着他的脸。
那样宁静温柔的眼神,仿佛一个暗示,一瞬间就将他唤醒。
他不相信的挣扎着坐起身,伸出惨不忍睹的双手使劲的揉着捏着他的脸,用伤口渗出的温热的血,在他脸上画出妖异的咒文,仿佛印上他独有的印记。
他笔直的跪着不动,任石诚疯了一般搓着揉着他的脸,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那人如此情绪失控,五官纠结在一起,口中发出低沉的呜咽,用受伤的手掌一下又一下的打在他脸上。那人纵情哭泣的样子,原来很丑陋,有如一个撒泼的疯妇。
可是,他的冷他的闷,他的坏他的狡,他的沉默他的痛,他的仇恨他的梦,他的丑陋他的疯,全都只属于自己。
宁静的陋室亮着一盏昏暗的油灯,石诚呆滞了,只晓得坐在那里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的脸看,无知无觉的乖巧,任他替他擦净身体,换上干净的衣物,再用布条将他的手一道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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