啁啾的清晨,枣树间漏下错杂的光,米粥的清香,顺着灶间儿的炊烟,一起飘了出来,又夹缠着时光的味道,就送到了陆远明的鼻端。
他吸吸鼻子,简直就要落下了泪来。
那是祖母熬的白粥,清清淡淡,就着萝卜小咸菜,煮了白水鸡蛋,扔在里面。白瓷勺子,将鸡蛋利落地一分为二,金黄色的溏心流出来,软绵绵的,唇齿间好似咬着早晨初生的暖阳。
陆远明情不自禁跨了一步,进了门。
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那株枣树沉沉缀了枣子在叶间,非要扛了长长的竹竿子,才能打下来。祖母让他打枣的时候,好似下雨一般,酸酸甜甜的枣子落下来,伙伴们一拥而上,抢了地上的枣子,争先恐后塞进嘴里,有的还是笑模样,有的却是被酸倒了牙。这时候,枣树上那旧标记就在眼前,他也要仰望那高高的枣树,仰望叶间细碎细碎的天空。
他一偏头,恰看见白微蹲在他的身侧,饶有兴味地打量他。他正能直直看着他的眼睛。
那就是……他变矮了?
陆大人心里面一片焦急,这又是中了妖道的什么诡异法术呀?
那妖道却得寸进尺,“哎呀,都不知道小时候的陆大人这么可爱,可是比长大后好亲近多了!”话音没落,他就凑了过来,抬手拍了拍小小陆相的头,捏了一把他鼓鼓的小脸儿,看着他圆圆清清亮亮的眼睛,就要又气又急滚出了两泡儿泪珠来。
“别怕彼诵÷皆睹鞯氖郑竽螅担骸按蚩嗣牛鸵呓タ纯绰铩!
“小陆,吃饭啦,一会儿去学里要迟了!”祖母熟悉的声音响起来,似乎也能看见她在灶间儿忙碌的身影。
祖母虽没读过什么书,却最爱唠叨。饭碗里的米粒必须吃光才可以,不吃光就不能离开桌子。第二日的书必须要提前温好,要不睡觉的时候,会梦到学里的先生来打手板。一条一条啊,念起来不厌其烦。可是就是这样的厌烦,也只有祖母才肯给他。他生在个阴邪日子,算命先生都对他冷硬的命格退避三舍。陆远明清清楚楚记得,那些惊诧而畏惧的目光,就要将他淹没的时候,是祖母用那双温暖的手,挡住了所有的闲言碎语。
“陆远明,陆远明。道险且艰,唯心明不改。”祖母笑意融融地跟他说。“咱们家小陆,就是一束光呢。他们是怕你太耀眼,你可不能看轻自己。快,真男儿可没有哭的道理!”
“嗯。”小小的陆远明把被夹了黏黏的梅子糖的书拿出来,一页一页细细展平,放在太阳地里,把眼角的泪痕,连着书墨晕开的痕迹,都坦坦荡荡地晒干。
陆远明也不再管那妖道,迫不及待地向屋子里走去。
却不知道妖道在他后面,摇摇头。
陆远明推开屋门,愣了。
又是一方小小院子,满树的枣,已经被摇落,枣树上只余了浓密的枝叶。
一个小小的少年,躺在树下那方小小的席子上,看他进来,摇手招呼他:“小陆,说好了一起看星星的,你怎么这时候才来呀!”
陆远明愣愣地向他走去,望着少年那意气风发的脸颊,这,这是谁?
那少年毫不见外地去拉陆远明的手,陆远明抽了抽鼻子,啊,他认得这味道,这是信里面的味道。那一封封信,还被细心地收在观星阁的一个小抽屉里面,细细压上了一只兽头镇纸,放上了防虫霉的香饼。
“我,我认得你?”陆远明低低说,却发现自己与那少年身材一般相仿,已然是个抽了个儿的竹竿子了。“我认得你的味道。”少年的陆远明虽然看起来人事上有些迟钝,但是却十分敏感,气味儿这种东西,能把记忆拉的像丝线一样绵长不绝,偶一抽动,就能抽丝剥茧般,现了往事的原型。
那时候,独来独往的少年陆远明,最欢欣的时光,就是下学之后,能从信客的手里接到一封远来的信。信里面都是一些琐碎的小闲话,什么家里的茉莉花开了好香,偷喝了母亲酿的粮食烈酒,钓上了一尾纯白肚腹的大鱼,或者学里谁给谁抄了一页害羞的情诗,却忘了署上自己的大名。巨细靡遗,没有什么特别,却有一些小小的趣味,有时候,也交换一些小小的心情。
陆远明虽然没见过这个曾经投错了信的少年,却和他做了笔墨上的知交。车马虽慢,笔墨也短,但是一两句闲言碎语,却是小小少年,心坎上的星星。信写了三两年,他才知道那个少年是在北地的落絮城,好远好远的地方,常年刮着刺骨的白色寒风,一出门,鼻子就要被冻成胡萝卜。可是他的字字句句,却是那样洒脱与温暖,好似三九寒冬里的一杯暖茶。
陆远明就告诉他,这不算太南的南地,自己的院子里,长着一棵果实累累的枣树,可以下雨一般落下酸酸甜甜的枣子来,夏夜里面,还能在树下面听着蝉鸣,望着远天的星星,一颗一颗,点亮着天幕。
他让老信客捎去自己家的枣子,夏日里自己攒的蜗牛壳子,还有省下零花铜板买的南城凉糕。落絮城少年呢,就会给他捎回来风干了的北地咸鱼干,鹿肉干,过年的时候,还递给过他红色的剪纸。下学的少年陆远明,手里提着味儿哄哄的北地腊肉,本来就因为流言而疏远他的伙伴们离得更远了些,却见他还是笑地心满意足。
他们会说,看呀,那个命硬的瘦高个儿,笑起来还是挺好看的,这么看来,也不是那么冷淡嘛!
后来的后来,他们约定在一起看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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