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八姓贵族心甘情愿服膺?我若果真叛乱,陛下右羽林卫万骑军如何甘愿随我调遣?李大人,你手中血书,记载的是何事,辩证的是何罪?”
韦三绝等人大气不敢出。她句句实情针针见血。她口中疑问掷地有声,不仅仅是代表自己,而是皇亲、国戚乃至裂土重臣之中,逾半数人的心头疑问!
李南瑾身后侍卫手中高举长长血书,一字一句朗声诵读温王残暴品行:
“……以轻微之过定臣僚死罪。宫人苏昃因小愆’不洒扫庭内’,‘私戏污败官毡’即遭金瓜乱捶,脑浆迸裂而死,是为残暴不仁;
中郎将薛自知因误砍通陵松柏,罪不至死却遭杖毙,是为罔顾法令;
御史台监察御史刘绍敬弹劾骄奢朋党,夜引刘至合璧殿灌酒棒杀,使其颈骨折断,五脏碎裂,吐血而亡,是为寡恩灭心;
密令方士制丹药,诱促皇帝风疾,是为包藏祸心;至于窃权植党,枉法奸欺,蠹害政治,谋危社稷,私通外藩,贿令朔方节度使……”
上阳宫前数万军士人人沉默,听着由宗正寺亲自彻查盖棺定论,诸多权贵口述佐证的诛心之言。
李南瑾心知此番不能善了,苦无脱身之策,听得两股战战几欲昏死。
那侍卫高声念道:“恐引贼入室,重蹈定夏绥节度叛乱之覆辙,再犯镇海节度使勾结蛮夷之祸……”
鱼之乐听到此处眉骨豁然一跳,他撕裂衣袖绑紧左手腕虎口,随手拔出身边尸体胸口血光钢箭,于宫墙下遥遥引弓,钢箭平稳锐利,透过挨得极近的李南瑾耳侧,直直对准那侍卫不断翕动的嘴唇。
天地苍茫,他眼中只剩一点。鱼之乐轻吐一口滚烫的血气,神思守一,轻轻喝一声“着”,便见锐芒嘶声划破空气,势若流星游若贲龙,引动寒风雪雾,直直刺穿那侍卫口腔强悍力道尚不衰竭,将他身躯向后带起掼至黑衣府兵之中!
长箭锋芒激起戾气划破李南瑾耳侧,他颤颤抚摸耳垂,摸到一手鲜血。
李南瑾双眼上插当场昏晕。
众人被那一箭激荡心魄纷纷转首,看见鱼之乐垂下长弓,向左侧一让。
温王李元雍勒马站在宫墙阴影之中,站在湛蓝天空下,面无表情听着他这位皇姑为他定下的血腥铁证罗织之罪。
他手指紧紧扣入掌心鲜血淋漓。
他这位皇姑,句句实言。
他李元雍是皇长孙,二十年中偏隅迁安王府,难问世事,未奉召不得入京城。是皇帝亲自将他接回长安,尊太子礼,居崇文馆,许以万里江山。
皇帝子嗣不旺,然而亲王叔父之中,总有资历、才华、血统在他之上者,更有资格问鼎九五。
他从未想过为什么。为何皇帝越过这么多皇叔皇伯,偏偏垂青于他。他父亲李愬恭位居亲王,虽然死后得太子谥号,但他却被发配州郡,从小长于妇人之手,身周亲随屈指可数,除了中书令萧素之之子萧卷,只有裴嫣。永光公主说得对,立储所求的长嫡贤才德,他一样也没有。
她所说的每一句,都戳中他心底最惶恐,最不敢碰触的软肋。而且是用这种惨烈方式,在所有人的面前,剥光了他的脸面,撕裂了他的尊严,血书昭昭,数落出他最恐惧最不敢让人探知的黑暗内心。
今日一切答案昭然若揭。
皇位之争,只论输赢。从来就没有为什么。
李元雍缓辔走到两军当中。双方士兵刀剑铿锵,激起阵阵金铁喧哗,人人侧目,看向身染鲜血,脊背挺直,稳重从容的温王。
他仿若眼中无物,只是死死盯着永光公主。
永光见了他,冷冷嘲笑一声,将手中人头随意抛出。
李元雍干涩启唇,缓缓说道:“我是天子长孙。……我是李愬恭长子,本王姓的,是李唐国姓。”
他傲然转首,缓缓掠视四周武将士兵。万众瞩目,所有人黑漆漆的瞳孔焦点所聚集,都在他一人身上。
他单骑立于两方数万军士之中。他高声说道:“吾乃天子长孙!本王深受皇恩,克己恭人,行为谨慎,从不祸国殃民引起祸乱。本王是皇室血脉!”
他冷眸看向永光身后,越过郭青麟头顶,掠过万千万骑军将士的脸面,朗声说道:“她永光公主嫁入郭家,她姓郭,她子子孙孙,享的是郭氏家祠祭祀!而本王姓李!本王叔伯任意一人继承大统,都是姓李!怎么,你们要篡权乱国,要将这李唐江山,送给他郭家不成?”
敌方士兵神色巨变。眼神犹疑面面相觑。
郭青麟策马上前一步,吼道:“即便永光公主为尊,必选李氏子侄为王!便是圣神天帝武后,也尊李显为太子,将江山还给李氏王族!但你李元雍,何德何能居高位配君飨,皇亲不服!国戚不服!难道我大唐百姓,要尊你这个心胸狠毒豺狼之辈为君!你为一己之私,当庭杖毙薛自知!薛家三百余口为陛下镇守西南边关,只有这一点血脉!你勾结藩镇,意图拥兵自重,宗正寺卿血书罪证,罄竹难书!”
郭青麟抽出长剑。剑光一泓秋水潋滟,日光下泻出瀑布杀气。郭青麟高吼道:“今日为吾皇江山,为大唐国运,杀此逆贼——”
他身后万骑军士兵声音席卷苍穹,滚荡长安皇城,嘶吼声震天裂地:“杀——”
李元雍迎着森冷刀剑光芒,毫不畏惧,微微冷笑。
左右神策军已然赶到,数十倍于叛军。合围之势已形成,只待皇帝一声令下,便可血溅五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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