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着沈羲沉的鼻腔。
当年初至北疆之时,沈羲沉犹沉浸在摆脱护国公府桎梏的喜悦中,男人大概对军人这个职业都有点崇敬与向往,他骨子里也还是那个二十出头,对一切都跃跃欲试的小伙。
而当与北狄的战斗打响后,沈羲沉发现自己错得离谱。这不是他那个以和平为主旋律的世界,这是个真真正正,用血与血、用人命一点点堆出胜利的年代。
昨日还与你开着玩笑,胡乱打闹的同伴,今日,或就成了沙场上的一具伏尸。然而,军中将士们对此不约而同的平静,才是最叫人哀恸。
直面过死亡,才知晓死亡的可怕,也依旧害怕死亡。彼时的沈羲沉甚至不愿再忍受身边任何一个人的逝亡,心心念念地,只有早日打退北狄,不再有牺牲。
数年后,他跨马战斗,智退北狄,朝廷嘉奖的圣旨下来的时候,他记得很清楚,杨定脸上的欣喜转瞬化为挥之不去的忧虑:一旦站到这个位置上,就会有很多双眼睛时刻盯着你,不仅远在京城,这军营里就有很多等着拉你下马的小人!要记住,不要轻易暴露出来,软弱,只会害死更多的人。收起你的仁慈!哪怕是装,也要装下去!——一手将他带大的杨定最清楚他的秉性,根本不适合处在如此的地位上。
纵使后来的他在这个世界里体会了苦楚,学着打造好一个坚韧强硬的铠甲,可本质里那个柔软的自己一成不变。
自从离开赤血的沙场,所有一切都像无时无刻不在侵蚀他体面又牢靠的外壳。他仿佛又看到那个眼睁睁看着同伴丧命却无能为力的自己。
不!请你……请你不要死!不要离开!
恐惧和懊悔如潮水一般席卷过来,拍打粉碎了其他全部的思绪,沈羲沉似乎什么也不会了,只带着充斥满无措的不安,紧紧握着萧淮夜的那只手掌,紧紧地。
蓦地,冰冷的手谨慎地落在脖颈,顿了一小会,才将他的脑袋向下稍微用力压了压,沈羲沉怔然,熟悉的气息很快凑近,接着,唇上一阵冰凉柔软的触感。
浅尝辄止的相触后,对方轻轻抚上他的脸,声音微微染了一丝难得的笑意:“你看上去快要哭了……”
刹那间,所有的情绪找到了一个绝佳的决堤口般,但却被狠狠压抑住!沈羲沉低垂着头,许久,方勉强讷涩道:“对不起。”
“嗯?”
若不是因为他这个被写好结局却始终不想认命的傻瓜。恐怕,萧淮夜和苏安早已是对神仙眷侣,也决计不会有今日的遭难。
“……我不会死在这里。”萧淮夜轻声言道,像是宽慰沈羲沉,又或许是说给自己。
身体已接近麻木,肩胛撕裂的伤口的疼痛却还是如实传达着,萧淮夜从未如此狼狈过,但他不自觉扬起嘴角注视着眼前流露出自责神情的沈羲沉,眼神柔和而笃定。
很奇怪,意识缓缓剥离般,却从心底感受到一种形容不出的愉悦,沈羲沉好像第一次,肯老老实实把自己的情绪表露在他面前——看,这个人,不再躲,不再藏,终于为我感到难受了。
萧淮夜的无谓让沈羲沉倍感痛苦,他甚至忍不住想回头去求那个人,告诉他萧淮夜身上种着两生蛊,救他,别让他死!就算用自己命赔也可以!
然而,上苍听不到这样的乞求。
溶洞虽深,觅着血迹寻到负伤的二人的踪迹并不难。
背后隐隐约约传来,越来越清晰的粗吼声犹如丧钟一般叫沈羲沉霎时从头到脚遍体通凉!
他下意识地将萧淮夜的手攥得更紧!
腥臭的风贴着耳朵呼啸过去,萧淮夜的半边身子已经在毒素作用下麻木透了,他只能勉力抬起上身用还能动的一只手将沈羲沉尽量推往一边。
沈羲沉毫不犹豫,本能般的,在他动作之间就跟着紧紧扑在了萧淮夜身上!
蛊兽的利爪洞穿肺腑,尝到口中的血腥味,沈羲沉缓缓闭上眼睛,他想,凌晋风的问题总算可以有个水落石出的答案了。
这一觉比想象的要长得多,累得多。
睡梦里,恍恍惚惚回到天云教那些日子,还在武林大会之前。说起来也不长,但一件件事却怎么也数不清。
似乎有个人一直跟在身边,默默走着。等回过头要和他说句话,却发现人不见了。
沈羲沉在满室天光里睁开眼,头顶的青纱帐映入眼帘,长久不接触光线的眼睛顿时一阵刺痛,泛起湿意。
“晏老头,快来瞧瞧!我沈弟醒了!”
耳边响起凌晋风惊喜的呼喊,沈羲沉浑身上下又酸又疼,茫然地睁着眼睛,倏忽,似有所觉,侧过头,入目是极为俊美的侧脸,躺在身边的人即使睡着了看上去依旧冷冰冰的难以接近,但却让他僵硬绷紧的神经一点点松弛下来。
“怎么都没办法分开你们俩,只能让你们躺一起了。”凌晋风见状,主动解释了句。
沈羲沉这才发觉,两人的手还紧紧交握在一起。
晏清宵凑上来,替他检查了遍后,点点头:“无碍,醒了就好。”
沈羲沉慢慢回过神来,张口,声音嘶哑:“他怎么样?”
凌晋风体贴地起身给他倒了杯水:“没事,只是伤口较深。论起来,还没你严重。你怎么不奇怪,自己能看见了?”
沈羲沉睁眼时,一双眼瞳已然恢复最初的金色,目光流转间神采依旧,凌晋风便知晓,那恼人的毒已经被拔除干净。
沈羲沉摇摇头:“那他为什么还没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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