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不是努力光靠努力就可以做到的。
在这场三个人的战争里,他处于劣势,唯一能指望的武器,就是杜九的同情了。
即便只有同情,他也要紧抓住不放。
刑耀祖打开门看到他,愣了愣,回过头对屋里的人说:“不要让他进来,你们到外面去谈。”
刑耀祖说完不再看他弟弟一眼,上车,离去。
过了一会儿,杜九走出来,并把大门给关上了。
清晨的小区里绿意盎然,气候是微凉的,刑家宝踩着鹅卵石跟在杜九身后,心底也在发凉。方才刑耀祖的态度,令他本来就薄弱的自信再下一城,他开始后悔了,也许不该一出院就来找杜九。
如果杜九已经有了决定,选择的是刑耀祖,那他该怎么办?
“坐吧。”杜九在老槐树下的长椅坐下来,说:“把你的手给我看看。”
刑家宝死命摇头,把两只手都放在身后,又扯了扯右边的袖口。那个连他自己都不敢看的残缺,他更不敢给杜九看,很多时候,他下意识的去逃避这个事实,但和生活息息相关的细节总在提醒他。
“没事的,我只是看看而已。”杜九放柔声音说。
刑家宝犹豫良久,闭上了眼睛,缓缓地放松双手,让它们自然地垂在身侧。
杜九靠近了些,抓住他右边的胳膊,把过长的衣袖慢慢往上撸。
又过了好一阵子,刑家宝颤栗了下,不可置信地睁开眼。
他看见杜九低下头,正在亲吻他残缺的右手,温热嘴唇落在了丑陋的、像被折断了枝桠般光秃秃的断臂上。刑家宝震惊过后,哇一声大哭出来,一头扑进了杜九的怀里。
“九爷,我错了,我再也不敢冲你发脾气了,你不要嫌弃我好不好……这几天你都不来看我,是不是又不要我了?我想要来找你,可是医生说我的精神不稳定,不让我出院……我没有办法了,只有装开心装高兴,不敢哭也不敢闹,明明心都碎了,还要强颜欢笑,我、我好难过啊……”
杜九回抱住刑家宝,亲了亲他的头顶发旋:“我知道,我知道。”
刑家宝足足哭了老半天,情绪才平复下来,蹭了杜九满胸口的眼泪和鼻涕。
他抓紧了杜九粗糙的手,用面颊摩擦疤痕交错的手背:“九爷,你真的不嫌弃我?”
“嗯,不嫌弃。”
“那以后……我们是不是可以在一起了?”
杜九凝视他的眼睛,答非所问:“小宝,你以后要懂事点,不要再糟蹋自己了。”
他的嘱咐里透出离别的意味,让刑家宝满心期待一下变成空,整个人都懵了,脸色惨白。可是杜九没有给他消化和反应的时间,抬手劈昏了刑家宝,打横将他抱了起来。
杜九把刑家宝抱进从前他们居住的别墅里,轻放到沙发上。
他拭去了刑家宝的泪痕,摸摸他的脸蛋,再次握住了那只残缺的手臂,真的一点也不嫌他,单单是心疼。
刑家宝还那么年轻,就落下了残疾,如今连筷子都不会拿了,写字也要重新学,以后还要面对许许多多的难处和异样的眼光。这样一个又傻又疯的家伙,将来的日子可怎么过?
杜九长叹口气,转身迈出了别墅,轻轻地关上了门。
他该走了。
一个礼拜后,正逢国庆长假。
火车站面前的广场上满是大人小孩、大包小包,沸沸扬扬的人潮川流不息。
有个穿着打扮朴素的妇女,已经站在楼梯下有一会了,肤色偏黄身形瘦小,背着一个半岁大的女娃。这道楼梯是直通往长途火车检票口的,旁边有自动扶手电梯,但妇女的行李太多,又怕后面的人挤到了孩子,所以犹豫不前。
此时一个男人走过去,说了句我帮你,一手一个,将两个鼓胀的红蓝白胶袋轻易提起来。两个袋子里塞满了东西,男人将它们跨到肩上,埋头步步攀爬楼梯,半弓着腰的背影吃力而坚定。
男人一直把行李背到了检票口,在女人的千恩万谢中,摆摆手离去。
露天的广场上,男人点了支烟,抬头看看昏暗的天色,吸完这根烟,他也该进入检票口了。他买的是到云南到云南昆明的车票,二十五个小时以后,到达昆明再转乘到大理的火车。
这一去几千公里,隔着万水千山。
男人并没有太多的感伤,他年纪大了,阅历也丰富,只要他想,可以把任何东西都看得很淡。感情亦是如此,轰轰烈烈惊心动魄抵死缠绵过后,到头来若不得安稳,宁可不要,何必折腾自己。
所以他可以很冷静的看待这一场赌局,即使筹码是自己。
男人在垃圾桶上捻灭了烟,进入了长途车检票口,他摸出零钱买瓶矿泉水,还有两个肉松面包,为接下来的旅途做好准备。他抬头挺胸,无视候车室门前两个轮廓极为相像的男子,跟随人流穿过铁马。
突然,男人两只胳膊都被抓住了,连拖带扯的拽到边上。
这情形活像被官差拖上公堂的囚犯,甚好,姑且看看接下来是否先打三十大板,还是直接摁下手指画押。男人靠在墙上,很淡定的摸出了烟:“有话快说,别耽误我赶火车。”
两个男子显然一愣,他这般姿态从容,反倒让他们乱了阵脚。男人的本事他们是知道的,看似无害,偏偏又荣辱不惊,可若他不愿意,这世上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逼得他让步。
“跟我回去……”两个男子同时开口,怔了怔,狠瞪对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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