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
第二日朝参,秦佩强忍困意站在群臣最末,身旁是数月不见的朱子英。
听闻他近日新得了个玉雪般的千金,仿佛是想起娇儿,此刻正堂而皇之地弯着嘴角魂不守舍,似乎只等捱完了朝会便早早归家。秦佩瞥了他一眼,禁不住露出些许嘲弄之色。
朱子英视若不见,径自从袖中取出个小小的玉镯,在秦佩眼前晃了晃,向来端肃的面上满是欣喜自得。
秦佩竟有些惘然起来,不知为何,纵使看着身边的同僚友人纷纷成家生子,各有各的和美圆满,他却毫无欣羡之意。若有旁人关切他终身大事,他虽面上淡淡,心中却无比焦躁。
世人皆求金玉满堂,如花美眷;他所欲却不过一身清净,无牵无挂。
可他虽孤高自许,却也从未想过什么隐逸遁世,梅妻鹤子。
人生在世,不过倥偬一个甲子,他秦以环所求何物,所欲为何?
“秦兄,留步。”散朝后,秦佩刚推却朱子英邀他进府过客的美意,走了没几步,却被赫连仲祺拦住。
秦佩心中叹息,耐着性子在御街边站定。
赫连仲祺乃家中嫡子,又长年在太子身边侍从,自然养成了一身骄纵性子,秦佩对此人虽谈不上反感,却也向来敬而远之。两人并不稔熟,他此刻来寻,怕还是为了采选之事。
思及于此,秦佩微微蹙眉不语。
赫连仲祺难得的笑意谄媚,“上次与秦兄相聚,还是重阳登高之日,一晃眼又是一年西风紧啊。”
秦佩心下一动,嘴上却道,“赫连小将军谬矣,东宫太子临朝,今日明明刮的便是东风。”
赫连仲祺叹息:“可若是想得东风一顾,又谈何容易。”
果然是为了他那胞妹……
秦佩眼眸一暗,顾左右而言他,“相请不如偶遇,今日正好下官做东宴清几位同僚,赫连小将军不如也一道赏光往圣和居一叙?”
他不过一个六品主事,所谓同僚在赫连仲祺眼中多半也都是微末小吏,他又出身鲜卑勋贵世家,他哪里愿意屈尊纡贵和一群文官把酒言欢?
赫连仲祺到底是个武将,似是懒得客套,只见他正色道:“我不是那些文人骚客,也不懂那些弯弯绕的虚辞,今日我只是有一事想与秦兄相商。”
秦佩沉下脸来,冷声道,“采选乃是内廷之事,下官不敢多言,更无心僭越。若是为了采选,赫连小将军便勿须多言了。下官位卑言轻,不敢妄议宫闱隐事。”
赫连仲祺却不依不饶:“我约莫知道秦大人心中较量,恐是将我赫连家想成那般权欲熏心不知餍足,对凤位痴心妄想再进一步的人家了吧?”他语气一顿,反问道,“可秦大人扪心自问,我赫连家亦是钟鸣鼎食之家,外戚之位对我等说得好听叫做锦上添花,可深究下去,最后不也会像江南周家一般束手束脚?还不如现在自在。”
提及周玦,秦佩再无法平声静气,不由冷声道,“既然赫连兄看得通透,此刻就该去寻礼部将令妹接回府去,何苦在这里与下官纠缠不休?”
赫连仲祺强忍心中不悦,惆怅道,“舍妹幼时入宫觐见,曾于崇文馆见过殿下,惊鸿一瞥,至此心心念念满心满眼皆是殿下。门当户对,两小无猜,难道不是很般配么?”
秦佩深吸一口气,只觉说不出的荒谬,“赫连兄,对着外男说这等话语,你不顾及令妹的闺誉,也该想想殿下的体面罢?另外,于今紧要之事并非令妹满心满眼是谁,而是殿下心悦于谁,这么浅显的道理,赫连兄难道不懂么?我秦佩虽非出身上品世家,到底也是进士及第的读书人,自不会为这等七姑八婆之事去当那说客。”
赫连仲祺沉下脸色,“秦兄乃是在殿下面前说得上话的人,有些言语,我因避嫌并不方便多言,可秦兄既是殿下的益友,自是该处处为殿下打算。”
秦佩听的好笑,讲话也禁不住尖刻起来,“哦?口口声声说什么处处为殿下打算,下官倒还不知何时起,不娶你赫连家的女儿,殿下就永无宁日了!赫连小将军,要娶谁纳谁,那是天家的事情,自有圣上和殿下乾纲独断,赫连小将军若是真那么想做储君的舅老爷,大可以毛遂自荐,何必和秦某一个六品小官在这里搅和?”
“我好心好意前来请秦兄相助,可既然秦兄如此无礼,我也不必再与你讲什么礼数体面,”赫连仲祺扬起下巴,咄咄逼人起来,“你可是勋贵子弟间都是如何风传的?都说是你纠缠殿下,才让殿下如此年纪还久不大婚,说那兢兢业业积劳成疾累死的秦大人却有你这么个佞幸儿子,当真是家门不幸……”
他话音未落,面上已吃了秦佩一巴掌。
他二人尚站在御街之上,散朝的大人们还未离去。他二人争执之时已有不少人留意,赫连仲祺方才急怒之下又未压低声音,故而两人的对话早被诸人听的清清楚楚,霎时间死寂一片。
鸿胪寺少卿吴庸满是忧虑地看着,对身旁的小吏耳语几句。
赫连仲祺身份贵重,其父当了十几年的大将军,是皇帝除去表弟嘉武侯独孤承外最为倚重的武将。爱屋及乌,赫连杵过世后,轩辕一反常态地让赫连仲祺荫封太子左卫率,负责东宫护卫仪仗。赫连仲祺少年得志,十六岁便是正四品的武将,让多少在沙场血雨里苦熬功名的军士嫉红了眼。
而秦佩虽早年游离于朝堂之外,又只是刑部主事,声名不显,可论起身份,比赫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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