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人心惶惶,人人都盼着天衍君救他们脱离苦海,林歧伤重的事也就被压了下来。病痨鬼指名道姓要见天衍君,还说有重要的东西一定要亲手交给他,这让他们实在是如临大敌。他们上哪儿去找一个活蹦乱跳的天衍君?
病痨鬼吊着一双三角眼,耗尽了耐心:“你们老实说,天衍君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他都这样说了,萧知意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继续编,只好死马当成活马医,去林歧屋里碰碰运气。可是他运气实在是不太好,林歧没醒。
萧途跟着他走到前堂,病痨鬼问:“天衍君呢?”
萧途面无表情地说:“入定了,没十天半个月出不来,有什么事给我说,我转达。世上想见天衍君的多了去了,哪能说见就见,当他是猴儿吗?猴园里看猴还分个早中晚场,你这算什么?”
病痨鬼狐疑地看着他:“……你是什么人?”
萧途反问道:“那你又是什么人?”
病痨鬼妥协了:“我有急事,关乎存亡。”
萧途:“相爷就在这里,存亡问题该去找他,而不是九君。不行就上皇宫,满朝文武,俗世的事什么时候轮到天衍君做主了?送客。”
萧途也不管人家送没送客,他倒先把自己送走了,缩进了后院里,外头怎么闹也不关他的事。
病痨鬼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连萧知意都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好言相劝:“兄弟,如果当真有急事,要不你跟我说说——”
“我只相信天衍君。”
萧知意被噎了一下,把下半句的“我好歹也是九君之一”咽了回去,干巴巴地说了句:“那行吧,你等他入定出来再跟他说吧。”
萧途趴在床边,想起了在洞府里的日子。
洞府里其实挺无聊的,白天也就只能琢磨琢磨秘术,不过因为晦涩,才让他稍微不那么无聊。可是晚上就不行了,晚上没灯,书看不了,他只能睡觉。
不自云洞府本身就是一方小天地,日月星辰都环绕在他的身边,这种上下不着地的状态让他总觉得空落落的,不太能睡得着。
那白天被他刻意遗忘的人就在这时候,见缝c-h-a针地卷土重来,他一闭眼,天上的星星就都成了他。
林歧不能算是一个好的道侣人选,他懒,懒到吃个葡萄连皮都不剥,籽也不吐,非得让人喂。衣裳也都不洗,每回连人带衣往上清池里一跳,滚两圈上来就用净术一烘,洗澡和洗衣裳就算是一举两得了。
他还很独,基本上不大知道“商量”两个字怎么写,也不太能顾及到别人的感受,唯我得很。还喜欢逞强,不惜命……他的缺点太多了,萧途可以数落一个晚上不带重复的。可是他这样不好,他还是喜欢他。
可能是少年时对天衍君的向往,也可能是南下途中着了林歧的道,不管怎么样,他现在都喜欢他。这个人管杀不管埋,他就自己动手,总有一天能刨个大坑将自己埋了。
夜幕降临的时候,萧途满头大汗地收手。温脉早晚各一次,他把他们当成了早晚课,既用心又不用心,麻木地做着这一切。
自从给病痨鬼说了林歧在入定后,又过去了几天,病痨鬼不知道是信了萧途的鬼话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总之是没有来纠缠了。
说起来,那个病痨鬼一身死气,陶孟都说他是从地府里逃出来的命,救不了,他还是死拧着非得把东西亲自交给天衍君,也不知道他被鬼差抓回去前能不能等到林歧醒过来。
丞相府里每天都能听到病痨鬼半死不活地咳嗽声,吵死人。不过也没办法,总不能把人赶出去。
就这么,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吵了,连林歧都没办法再装死,竟然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萧途:“……扶青?”
林歧耳朵里“嗡”了一声,世间一切声音开始回笼,雨声,跑步声,咳嗽声,奉天河上巍峨大阵的灵声,忽然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显得有点嘈杂。
他反而听不清身边的声音了。
林歧周身刺痛难忍,躺在床上忽然有些不知今夕何夕,突然,他想起了什么:“……外头。”
他的声音也变得沙哑,可能伤了喉咙。
萧途尽量不让他说话,把这段时间的事一股脑地跟他说了:“外头没事。卡耶在奉天河以北大修罗耶寺,广招善信;萧相和天衔君荡清朝堂,会试提前举行,补上了空子;水后出现大疫,已消,大罗天没事。前段时间,有一支军队跨过西南边境,直奔太玄山……别激动,听我说完。”
萧途给他顺了口气:“一群乌合之众,天玄君已经收拾干净了。他们以为风后门破了就可以为所欲为……呵,也太小瞧咱们天衍派了吧。”
林歧说不出来话,只给他翻了个白眼自己去体会,现在是咱们天衍派了?当初谁大言不惭要走人的?这才几天,就忘了?
萧途太高兴,一时没注意到他的白眼:“还有一件事,前不久来了个病痨鬼,指名道姓要见你。说是十万火急,你能动吗?”
林歧:“……”
他这半死不活的模样,怎么见人?
可人家都说了十万火急,不见又不行。林歧试着动了动,浑身经脉好像又要断开,是深入骨髓的疼。
萧途看他动得艰难,眉眼上的喜悦顿时不见了,他沉默着,去扶他。
忽然,他问了句:“那天,我说我有话跟你说,你还记得吗?”
林歧刚刚爬起来一点:“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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