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洪流,血海滔天,战火很快顺着长江燃进国土内部,学校紧急组织西迁,经过艰难跋涉才在昆明再次集结,改叫西南联大。
张新杰同三百多师生一起走了湘黔滇一线,这一线最是艰苦,沿途危险重重,险些为匪徒所害,最后同大本营汇合的时候,他的腿伤还没好。
条件艰苦,一位女老师住在他的外屋方便照顾他,尽心尽力。虽然恢复得缓慢到底没有恶化,当地医生看了也说不碍事。
后来女老师含蓄地问他的感情状况,张新杰回答早有家室,和气又清冷,毫无回缓之地。
父母带着儿媳年前已到了重庆,当时还在长沙的他接到消息,思考了整一天,回信说希望他名义上的夫人另寻他嫁,这些年耽误她,又劳累她照顾自己的父母,心中愧疚,只待来世再报。一贯强势的母亲回道:我们就当只生了阿英这么个女儿,自会为她寻个好人。
然后也断了消息。
女老师咬咬嘴唇,硬是把那句放下自尊的话问出来了,张新杰微微一犹豫,欠身致意,说抱歉,心中亦有钟爱之人。
心头装的东西太多了,国仇家恨,个人情感,公私事务,人类的心脏怎么可能负荷得下来。张新杰在校时最喜欢的那位老教授找他谈了个话,一夜长谈到东方破晓。
老教授说他性子过于执拗,看不透,转不过弯,又说他实在聪慧,这份心性要是能用到学问一途上也是有大成就的,便问他对哲学有没有兴趣。
钻研数学钻深了,对哲学的意趣燃得愈烈,张新杰答了好,过后便同从前的老师继续学习。在云南潮热的天气里,时时遭受轰炸的环境下,竟然也坚持下来了。
“转向呀?”张佳乐来找他,“唔,你可真有出息。”
张新杰含含糊糊地应一声。
张佳乐踌躇了片刻,小声道:“学校收到了一笔捐款,数额挺大,雪中送炭呢。”
“哦?谁捐的?”张新杰放下手中正在整理的书册,昏暗的屋子里连灯也没点,大白天要看书是去外面看的。
“呃……知名不具。”
张新杰猛地握紧了拳,半晌,哑声道:“果然……祸害遗千年。”
张佳乐似乎是笑了一下,又对此避而不接,只说:“你知道咱们现在的困难……这笔钱给了学校一个希望,和政府磨皮磨不下来,那些个世家门阀……说不定是能拔下几根毛来的。”
张新杰有些没礼貌地直盯着张佳乐,觉得对方的目光坦坦荡荡。
作者有话要说: 原稿跟硬盘一起烧了,这是炸lo前从上面扒拉下来的,段落空格有问题,意会一下(。
没有存网盘的习惯,所以再贴出来……就是为了有个地方存稿吧(。
☆、[叶张]等你百年(中)
张新杰和肖时钦一起去重庆。
两人都不是什么长袖善舞惯于钻营的人,只是都聪明通透,性子亦谨慎仔细。而张新杰比起肖时钦多了几年独自在国外求学的经历,人情冷暖还要认得多些,所以约好,到了重庆,肖时钦去同校长的那几位朋友联系,张新杰跑去政府找人。
肖时钦过意不去,张新杰说我在政府里有认识的人,是当年从前关系不错的学长,想来也没什么难的。前者也就不再推脱。
两人到了重庆便分头行动了。
张新杰问着路找到约好的那间书店,看见有个男人站在门口,穿着很规整,西装领结礼帽,一丝不苟,微微弯着腰和一个小姑娘说着什么,手里还拿着怀表。
张新杰远远望见,几乎不肯相信那个人是叶修。
怎么描述此时的感情呢,张新杰想起从前看过的朱自清先生的散文,里头有一句:这时我看见他的背影,我的泪很快地流下来了。
他并没有流泪,也没有理得出万千的感慨,只是觉得脚步沉重了,似乎不敢向那边挪动,然而又无知无觉地一步一步迈过去,声带自行发动,叫了一声那个人的名字。
叶修侧头,看见他。
距离半远不近,张新杰戴着度数不那么合适没寻着机会换的眼镜,看不清楚叶修眸子里是不是有光芒一闪而逝,只觉得那个正正经经的陌生的人瞬间卸下来一层绷紧的防备,原形毕露一样,松散了,柔软了,变回了他认识的人,摘下帽子扇着风,冲他露出一个隔世经年的微笑来,带着岁月的刻痕,又牵牵连连地凝住着从前,眉宇间的硬度卸下来,平和之间又尽显疲态。
叶修向他挥了挥手,说:“哟,新杰,好久不见。”
有多久呢?
“这个想法是还是我跟老校长提的,”叶修边走边说,手指勾着领带松了松,“我家老头子退了,财政部又换了人,说不上话。前不久遇着个豪商说想捐助教育的,我才想起还有此方儿。寻个别的支持也好,这些日子谁都不轻松,政府也困难。”
“嗯,我也知道。战局扩大,武汉那边已经打了三个多月了吧。”张新杰走在叶修身侧,竟要加快步子才赶得上他。
叶修沉默了几秒钟,长长地吐了口气,说:“武汉这边是拖了很久,消耗敌人不假,但现在广州那边传来风声,情报尚不知真假,如果是真的,粤军半数都抽调来武汉了,防备空虚,恐怕……”
铅灰的天空覆在头顶从未散去,沿街有小贩扯着嗓子叫卖着东西,声嘶力竭地胡乱喊着。行色匆匆的学生与他们擦肩而过,嘴里讨论的是救亡图存的话,如同当年的他们,而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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