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那么一刻,我感觉自己突然变轻了,像一缕烟那么轻,飘过很多乱七八糟的景象,却什么都看不清。
直到四周的景物全部变成白茫茫的一片。
第5章 r (5) 梦
是雪山。我脑子里下意识地浮出这个名:长白山。
苍茫的雪山几乎看不见别的颜色,所有的雪线雪峰都是此起彼落连成满目的白。在这种环境里,视线都没有办法聚焦。
好在我的眼前还有一个活动的焦点。
虽然他在我视野里已经只剩了一个黑影,我只能死死盯着他的背影,喘得像只老牛一样艰难地跟在后面往上爬,但总比什么也看不到要强。
而我心里正是怕看得不够紧,让他在我眼前突然消失掉,所以几乎连眼睛也不敢眨。因为这样,我没法看路,所以当我一脚踩空一个猛扎栽进雪地里的时候,我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把心里的愤怒和不甘骂了出来。“啊——他妈的!”
我狼狈地抹开满脸的雪,地上冻结的雪块在我脸上扎出了细小的口子,感觉不到疼,只是觉得脸都麻木了。我一边呸掉嘴里的雪泥,一边抬头往前面那个人的方向望。
他听到我的咒骂声,终于停下脚步,转身来望了我一眼。
天杀的,在这之前我跟他上山时说的话都快比我这辈子讲得都多,他也只当是空气全然不理会我,铁了心要进到雪山里去送死。
现在,他好不容易良心发现停下来看着我。我竟然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好,就那样呆呆地跪在雪里仰头也看着他。他会不会走回来拉我一把?我心里这样盘算着,我或许还能跟他说点别的什么,让他回心转意。
哪知道他仅仅是看了我一眼,居然又继续转回去往前走。
你大爷的张起灵,你也太他妈的冷血了吧!
我一下子被激怒了,总觉得刚才那一眼根本就不是朋友的关切,反而是种□□裸的挑战。就像是说,你反正跟不上的,别在这儿拖累人了。这个杀千刀的闷油瓶,他在挑战小爷的尊严!
我愤怒地拍了一把雪,爬起来继续冲锋。直到我四脚并用爬上闷油瓶所站立的山头,我惊讶地发现他竟然没有再往前走。
但我很快知道他绝对不是在等我。因为他整个人就像是木雕一样望着远处的山峰,那种被阳光和阴暗劈开地方,温暖和苍凉的无缝衔接。就像是生与死的界定。
那里是我们曾经一同到过的云顶天宫,里面有一扇无法相像的青铜门。闷油瓶曾经进去过,而在我们所站的这个地方,闷油瓶曾经对着天宫的所在伏地跪拜。
像是某种仪式。带着宿命的决绝。
现在,他就这样木然望着那里。在我看来,他的眼神和表情,都透露着极致的苍凉,竟然是令人窒息的落寞。
像他这样独来独往的人,追寻着宿命的迷,他已经知道了一切,却为什么表现出来的不是归去的喜悦?按照正常的逻辑,这种所谓的“得道”,不是应该大笑三声然后大呼“幸哉!幸哉!”的吗?
虽然看着他的样子,我难过的要命,快连呼吸都不会了,可是,这不是我苦苦陪着他追寻的结果吗?
难道这个宿命的安排,是他所不喜欢的?
可是,像他这样的人,又有什么所谓喜欢或者不喜欢?
这个世上的人或者事情,对他来说不过都是经历,哪有什么喜欢和不喜欢?
我缺氧的脑子里混沌地胡思乱想,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只想蹲下来嚎啕大哭。像个孩子一样。然后抱着闷油瓶的大腿叫他别丢下我。
这种想法十分碜人。
可是,我是真的这么想的。
就在我准备压抑住情绪问他打算怎么办时,突然听到他跟我说话。
“吴邪。”
一如既往的,在他开口跟我说任何话前,他都会习惯性地先叫我的名字。每一次他叫我的名字,我都觉得他叫得无比认真,好像他每一次叫我的名,都是最后一次。那种令人心慌心疼的咀嚼,把我的名字抵在舌尖细细品尝似的,让我不由自主地就想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
我眨巴着眼睛,把目光粘在他身上,准备听他会跟我讲什么。
然而,他只是叫了一下我的名字,就什么都没有再说。他的目光从远处的山峰拉回来落在我身上,牢牢地锁定住我,像要把我看穿。
也许是我逆着光的缘故,我似乎看到闷油瓶的眼神里,有种无法言喻的悲伤和沉重,在阳光下化作水光般的闪动,一眨眼就不见了踪迹。
我下意识地就想伸手去捕捉。在我跟闷油瓶相处的过往,即便是我们两人最亲密无间的时刻,他都从没表露过这种情绪。为什么现在会有?他来杭州跟我道别,如果我没有跟他来到长白山,他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也会这样难过吗?
难过。这是我第一次,在闷油瓶身上看到这样一种情绪。
他是为什么难过?是因为要离开这个世界?是因为无法拒绝的宿命?或者,是因为,我吗?
我所有的窝火都压了下去,转而升起的,只是一股无尽的悲凉。我突然用力抓住他的手,紧得他无法逃避。“小哥,让我再陪你最后一程。”
闷油瓶只是淡淡地看着我。刚才的那种情绪早就已经无影无踪了,仿佛只是我自己的一个幻觉。他知不知道呢?知不知道如果真的可以,只要他愿意,就算这一路是走到地狱尽头,我也能陪着他走下去。
他一定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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