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一条灿金的丝线,犹如电光一般,在江岸另一端远远游走着,速度快得犹如滚地的风雷,在人们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直窜向东北,途经江中某处之后,发出一阵炸响,而后又直窜向西南,最终直奔向这里。
就在它经过洞庭湖、万石山,终于奔向大泽寺的时候。国师身下开始隐隐涌现出一丝金光。而那一片血点,则已然顺着手臂爬过脖颈,出现在了脖颈上。
那一幕其实甚为骇人,一个看起来颇为出尘的僧人,脖颈上满是血点,而这血点还在他经文的催动之下,奋力朝面上爬。
就在那血点漫上下巴的瞬间,黑石滩地上骤然多了一道血圈。
圈中血光一闪,冷不丁多了两个人。
其中一人身着白麻僧袍,昭然出尘,好看极了,却也冷极了。冷得简直叫人心悸,仿佛在百年冰雪之下压着万丈深渊。而他手中还毫不客气地捏着另一个人的衣领。
那人周身是血,原本灰蓝长袍滚了一身尘泥,四处是破口,露出的手臂、脖颈甚至于脸上,都是各种抓挠的印记,仿佛经受过万蚁噬心,在疯狂的痒意中将自己弄成了血人。
这血人不是旁人,正是被围困山谷之中的松云术士。
而捏着他衣领的人则是玄悯。
他面容依旧冰冷,只是漆黑的眸子里隐隐多了一些旁的东西,似乎风雨欲来,让人看了莫名生出一股惧意来。
那松云术士落地的瞬间便瞧见了双手合十的国师,当即面露茫然,而后倏地一惊。
“你不是,你——”松云猛地一跳,下意识想从玄悯手中挣脱开来,却见玄悯面无表情地动了手,原本捏住其衣领手指直接钳在了他脖子上。
“你——”松云本就在百虫洞中受了磨难,要不然多少能抵抗个一时半刻,不至于落得如此狼狈的下场。他被玄悯钳住脖子,吐字便含糊又艰难,“你是另一——啊——”
他话未说完,玄悯的手又是一紧,却并非因为他所说的话,而是因为玄悯看清了黑石滩上的圆阵,以及诵经的国师脖颈上的血点。
先前在山谷之中,第四枚铜钱禁制解开,玄悯的一部分记忆也随之恢复。那些零碎的记忆太过纷杂,恍如隔世,并非寻常人能立刻消化完全。
在这些记忆恢复之前,玄悯其实就已经隐隐有所觉,觉得自己同薛闲的瓜葛并不简单,他甚至觉得自己一直在寻找的人似乎就是薛闲。
然而直觉终究只是直觉,总会让人依旧心存一丝侥幸。
可当他真的在记忆中看到自己在测算真龙劫期的瞬间,整个人仿若直坠于深渊之下,坚壁万丈,不见天光。
抽骨之仇横亘在那里,岂是言语能得以原谅的。是以薛闲头也不回地离开,他却追不得,只能抬眸看着那道长影倏然隐于层云之中,而后杳然无踪,再也不见。
兴许此生都再也难见了。
然而不管薛闲还愿不愿意再见他,他都是要还债的。所以他捉了那松云术士,直接划地为阵,来到了龙骨所埋之地。不论他当初是何用意,他都会完完全全地将亏欠偿还清楚。
一骨换一骨。
引起劫难,他来镇,牵连人命,他来还。
然而当真落到黑石滩上时,他却发现眼前所见与他料想相差甚大。眼前这个双掌合十戴着银制面具的僧人,他在记忆中见过。
他幼年时候,曾经被这僧人罚着在漫天大雪之中抄经诵佛,也曾经被这僧人领进屋里,看着对方用铜质烘炉仔仔细细地将被褥暖上一遍,同他讲些芸芸道理,看着他钻进被褥,走时还会替他将屋门关严。
很久以前他称这僧人“师父”,只是这称呼已经数十年不曾再叫过了。
此间种种,他依然有所缺漏,记忆不清,只记得许多许多年前,久到他头一次叫这僧人师父时,对方曾经愣了许久,而后冷冷淡淡地摆手道:“故人相见,不敢当这一声师父。”
他有很多年都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再后便也不曾再想过了。
现今,他想起的事情其实不少,却甚少有同眼前这人相关的。在看见他的瞬间,甚至他心里先一步涌出了一股极为复杂的情绪,说不清来由何处,但绝不是一个徒弟见到师父应有的情绪。
有那么一瞬间他蹙起了眉心,然而转瞬他就忽然明白了一些——
因为这同他打扮如出一辙的“师父”身边正布着一个明晃晃的大阵,并非什么救人救世,而是以换命之法谋取福禄功德。
第90章 百年安(一)
玄悯手指间一个用力, 松云术士两眼直翻, 倏然晕了过去。
他反手将垂下头来的人丢在黑石滩上,抬袖便是一掀。狂浪滔天,风刃猛烈地撞击在那圆阵之上,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那圆阵上头挡风遮雨的无形之罩当即金光迸溅。
玄悯所用力道之大, 连稍有擦边的坚硬峰石都乍然碎成齑粉, 于是那无形之罩在这一道重击之下, 缓缓出现了数道丝线般的金色裂纹。
裂纹飞速扩散开, 整个罩盖几欲炸开,却又在那一瞬间被另一股力道给抑制住了。
就见端坐在稍一停顿, 合十的手掌翻转一番,朝圆阵方向推了一掌, 又倏然收回。
在他经文停下的间隙里, 那片正由脖颈朝下巴爬蔓的血点也跟着停了下来,直到他重新开始诵经,才又继续朝面具之下隐去。这过程快极了,不过更快的是,那罩盖之上的不断击打的罡风当即拐了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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