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有一支部队逃出包围圈,但另一支队伍却被我军全歼,其时有二万降卒,被当时主持围剿的将领下令全部射杀,那位将领,就是赵九山。”苏辰听到这里,不由朝秦子和看去,秦子和看向演武场,声音里隐含叹息,“军规言明,不杀降卒,而大帅得到北军残部投降的消息后,亦给赵九山发去电报,令其押解俘虏回师。然而,赵九山却公然抗命,命令其直属护卫营,将两万降军赶至山谷,开枪射杀。犯我军规,当罚;违抗帅令,当斩。赵九山两罪并罚,逃无可逃。”
“既如此,又为何与大帅在演武场比试?”苏辰忍不住开口问道。
秦子和望着演武场,眼神非常专注,顿了片刻,他声音低沉地说道:“大帅治军,令行禁止,然军法之外,容论袍泽之情。对所有犯错的将领,大帅都会给他们一次机会,允许他们与那些为他们求情的人一起挑战自己,胜,则暂放一条生路;败,则依法处置。只是到如今,无论多少人的挑战大帅都从未有一败。”
既网开一面,又以个人武力维护军法神圣,这个男人,看似无情而又有情,偏偏有情之中,又透露出无情,倒真是个矛盾的人啊。
苏辰在心里暗自感慨。
此时在演武场上,赵九山叩头久久不起,而方斩佛在沉默许久之后,对跪在脚下的人说了一句话:“屠你满门者,乃北军第五军长刘启岭,来日我必以其项上头颅,祭奠你赵家一门二十七口老小。”
“谢大帅——”赵九山拉长声音悲呼一声,抬起头再次重重叩拜下去。只是这次他一拜即起,半跪于地,捡起掉落身侧的大刀,掉转刀尖,往自己腹部用力推送,身体猛地一顿,双眼大睁,嘴角血涌如注,慢慢向后倾倒。
方斩佛默默看了半晌,挥手让士兵将赵九山的尸体抬下演武场。
场中众人停下对打演练,皆默然肃立。
“赵九山家在北方,七年前,他的家人被北军第五军军长刘启岭下令烧死,连同他刚出生不久的儿子。全家二十七口,无一生还,所以他尤其仇恨北军。”秦子和在苏辰身边解释道。
苏辰听后,亦是良久无语。
“苏先生稍待,我去请大帅过来。”秦子和对苏辰说了一句后转身走向演武场。
秦子和走到方斩佛身前,站定后对他说了句话,男人缓缓将刀□□刀鞘,侧了侧身,向石台方向投过来一眼。
苏辰当下不得不感慨:这位执掌南方实权长达八年的男人,看起来真的是非常年轻的一个人。
秦子和说完后退到一边站着,没多说一句话,男人点了下头,走到武器架前拿过搭在上面的军装外套,随意往身上一披,抬脚走了过来。
方斩佛径直从苏辰面前走过,并没有看他一眼,走到铺着虎皮的椅榻前,一撩袍角稳稳坐下,这才抬眼看向苏辰,声音低沉缓慢地问:“新报?”
“新报苏辰,见过大帅。”苏辰走前几步,躬身为礼。
“你还有十九分钟。”方斩佛的脸像岩石般冷硬,每一条线条都像是用尖刀刻出,棱角分明没有一丝软和的地方,很多人是不敢看他的脸的,光是听声音都有种脚软跪地的冲动。
当然苏辰不在此列就是,对于采访对象如此冷硬的态度,苏辰没多大感觉,实则他倒更愿意只剩个九分钟来着。
这是一个危险而可怕的人,苏辰的直觉这样告诉他。
还好有蔡主编事先给他准备的采访稿,不然苏辰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进行。他掏出钢笔和本子,没有任何寒暄拍马屁的话,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开场白像念稿子。
“首先感谢大帅能抽出宝贵的时间接受本刊专访,民众对大帅渴慕已久,非常想近距离接触了解大帅。”苏辰说到这里顿了顿,这是蔡主编给他写的开场白,苏辰看了一眼记下来,但在说完上面一句后,下面的话他却有些说不出口了。
——大帅给我们带来了和平,我们盼望大帅的心情,如儿女盼望久别的父母,旱地盼望天降的甘露。大帅的恩德,自南城而起,普惠大地,日月所照,风雨所至,皆在大帅威德之下……
感觉略羞耻啊,没想到蔡主编还是方大帅的脑残粉。苏辰略作停顿后,直接跳过大段开场白,进入提问环节。
首先第一个问题是:
“请问大帅师承何门?”方斩佛一身强横武功天下皆知,却无人知道他师承何门何派。这个时候武道已经衰微,方斩佛与十八太保横空出世,一定程度上促进了武道复兴。
“无师承。”
自学成才么?还真不是一般的天才啊,苏辰如此猜测感叹。
“那么请问大帅是哪里人?家住何方?家中还有何人?”一连三个问题,惹得静候一旁的秦子和向苏辰投来淡淡一瞥。
大帅身世成谜,天下人都想知道他的身份来历,但能当着他的面直接问出来的,这位新报的记者还是头一位。当然,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位叫苏辰的记者面对大帅时的态度,虽然他有刻意掩饰,但秦子和还是一眼能看出此人对大帅并没有常人所有的敬畏,在他眼中,大帅仿佛只是一名很普通的人而已。
苏辰并不知他对待方斩佛的态度引起了秦子和的注意,只在问题问出后,垂首不语,安静地等待回答。
方斩佛看了苏辰一眼,看到他垂首等待的姿势,微眯了下眼睛,缓缓吐出几个字。
“无家,无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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