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儿这什么都有。”
不过转眼工夫,铁手便提了一小桶腾着热气的水回来。
他都有些意外,这里的后院真的有温泉。
张执开了墨,想也不想就画起来。
眼见着老人第一笔落下,铁手瞬时屏住了呼吸。
便连追命亦惊讶道:“张先生好记性,随手就得,这是画的哪处奇峰?”
铁手轻扯一扯他,悄声解释道:“写山水图,往往是勾勒心中沟壑,未必真有地方可寻。”
“哦,”追命也不在意,对张执抱歉道:“我不懂这些,让您见笑。”
张执边画边笑。
“哪有什么懂或不懂,倒要三捕头说说老头儿画得好看不好看?”
追命诚心实意道:“好看,不然我也不会当成您在哪见过这座山了。”
张执啧道:“我这一辈子也没见过多少真的大山,只要有心呐,一人也能与自然同体。”
他悠悠悠悠地轻笑。
如长河万股不息。
“我是大道,大道是我。”
追命诚恳笑应道:“我看画虽没这样多感悟,但先生说的想必有理。”
“可不是么,老头儿说的话,从来都有理。”
张执起笔落笔,丝毫没有犹豫。
他说要铁手赏画,但直到他画完前景一座山峰,依然没有询问铁手的意见。
而铁手自打给追命说过那句话后,也再没张过嘴。
哪怕到了他们要离开乌瑳园,铁手都没评论过一句张执那幅画。
追命看着铁手神色,也知趣地未扰他。
——世叔指的路当真从不会错。
*
铁手和追命拜别张执,前脚出了门,后脚张执就追了出来。
“慢着,你们带给我那一幅画,顶我这里所有的画,可是老头儿没画过什么好东西,只这一卷颇为得意,就送给二捕头了。”
老人家裂开缺了半数牙的嘴,呵呵直笑。
“我有上好竹叶青,三捕头往后可常来坐坐。”
张执说得铁手和追命直愣神,赠画只赠一人便罢了,怎么请喝酒也只请一个,这般区别开来,听去可不让人觉得失礼吗?
结果他俩转念一想,又发觉张执再坦诚不过。
送追命画,追命也不爱,送他酒,老楼的酒自然更多;反之,真要邀铁手来做客,画的吸引力绝对要大过酒。
故而他俩又都感到张执这人的趣处。
虽然看人下菜,却又对谁都真诚。
***
自张执处拜访回城,铁手追命略作商量,便打算去府里再见一见诸葛先生。
去到神侯府才知,诸葛先生已在院中等待他们多时。
铁手即刻呈上张执所赠的手卷。
诸葛先生只大概看一看,蓦地对铁手问道:“你可记得破竹庐主人,笔头空空客?”
铁手心思急转,刹那便明白世叔问这问题的深意,他不由惊道:“张执便是破竹庐主?”
“正是,曾疏雪与艾氏父女的往事,便是从他那里问来的,寒山独见他收回去了?”
“收下了。”
“总算是物归原主,”诸葛先生望着两个徒弟的神色,点头解惑道:“张曾二人其实相交总角,相知莫逆,坊间传闻都是真假掺半。他两个都出身武林之家,俱痴迷搜罗内家功夫,只不过曾疏雪偶尔还修习武功,张元释却只好批注。后来两人各自继承家业又都变卖了家产,一心游历山川,以图寻找更为珍罕的内功。大德元鼎就是曾疏雪偶然访的,还未及拿给张执,便遇上了艾氏父女。”
铁手问道:“这些都是张画师自己说的?”
诸葛先生捻须颔首。
“那日无情登门拜访,听说与他相t;
铁手一时恍惚,追命正好趁机询问诸葛先生,那笔头空空客是何人。
“你知道这世上有品诗文品书画的,这人单爱品评内家心法,张执把内功也当作阴阳术数一般钻研,还用这笔名写过不少著作,铁手也收过几本,说是读来受益匪浅。”
追命这才恍悟笑道:“世叔早知道张先生是了不起的人物,却不告诉二师兄。”
诸葛先生瞧了瞧他的笑法,乐呵呵地摇头微笑。
“他若知晓张执便是笔头空空客,心中必有负担,有些事一旦着意,反而悟不出真正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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